顾文忠治疗恶性肿瘤的学术思想*

上海市浦东新区光明中医医院（上海，20399） 浦良发 陈 华 指 导 顾文忠

顾文忠，男，上海市浦东新区名中医，上海市基层名老中医专家传承研究工作室建设项目指导老师。在内科癌证防治方面，尤其是对肺癌、肝癌、胃癌、前列腺癌的中医扶正抗癌治疗，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取得了良好的疗效，有效地提高了患者的生存质量。现总结如下。

学术思想

1．树立“以人为本，带瘤生存”理念

过去，西医强调对恶性肿瘤的治疗要“用手术切除肿瘤”、“用放、化疗杀灭肿瘤细胞”。通过长期的临床实践发现，有的肿瘤切掉不久又复发、转移，最后无法再进行手术，有的用放、化疗杀灭癌细胞，但最终其副作用严重影响患者生存质量。这充分说明：治疗恶性肿瘤，如果只注重瘤体的缩小和癌细胞的杀灭，不顾及病人的生存质量，这种治疗模式违背了“以人为本”的理念。所以，对恶性肿瘤的治疗理念，现在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即：以疾病为核心，最大限度地杀伤肿瘤的治疗模式已经向以病人为核心，谋求最好生活质量的人性化治疗方向转变。

中医药治疗恶性肿瘤，注重临床症状的改善和生活质量的提高，可以使患者达到“带瘤生存”［1-2］的状态。这种“以人为本，带瘤生存”的理念是中医药治疗恶性肿瘤的一大特色优势。

2．提倡“中西结合，扶正抗癌”模式

西医的放、化疗是目前治疗恶性肿瘤的重要方法，但是放、化疗既能杀伤肿瘤细胞，同时也可损伤人体正常的组织细胞。放、化疗的副作用很大，轻者可见大量脱发、口腔溃疡、恶心呕吐、食欲下降、心烦失眠、多汗便秘等，重者产生骨髓抑制、免疫抑制，影响心脏、肝脏和肾功能。由于这些毒副作用很多病人难以承受，所以也严重限制了放、化疗在临床上的广泛应用。

中医认为“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人体之所以患恶性肿瘤，是由于正气虚弱的缘故。所以，中医治疗恶性肿瘤，特别强调要扶正固本。目前采用“中西结合，扶正抗癌”［3］是一个较好的治疗模式，有西医专家称谓是“最佳的治疗方案”。在病人做放、化疗时，根据病人的正气（气、血、阴、阳）亏虚，邪气（痰、瘀、毒）盛衰情况进行中医药辨证论治，确能减少放、化疗的毒副反应，保护和提高机体的免疫功能，达到“减毒增效”的目的。在做完手术和放、化疗后应用中医药辨证论治，可以巩固疗效，减少肿瘤的复发和转移，提高生活质量和远期生存率。

3．实行“老年晚期，纯中医治疗”的方法

很多老年肿瘤病人和晚期肿瘤病人存在生理功能减退，免疫功能低下，抗病能力很差，多系统疾病共存的情况，且大多有营养不良，精神状态较差，生存质量下降。对这类病人，既不能进行手术，也不能进行放、化疗。目前，医药界普遍认为治疗老年和晚期恶性肿瘤要从改善临床症状、增强免疫功能入手，以达到提高生活质量的目的。而中医药具有扶正抗癌的特色优势，不仅有人参、黄芪、白术、当归、山药、熟地、黄精、枸杞子、鸡血藤、女贞子、仙灵脾等大量扶持人体正气，提高免疫能力的中草药，还有经现代药理研究证实有抗癌作用的龙葵、半枝莲、石见穿、八月札、土茯苓、生米仁、生南星、生半夏、三棱、莪术、蟾蜍、斑蝥、全蝎、蜈蚣等大量抗肿瘤的中草药。故有专家称：“中医药具有独立的抗肿瘤功能，可抑制肿瘤生长，抑制转移，提高免疫功能，进而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从而延长生存期。”因此纯中医药治疗老年和晚期恶性肿瘤具有非常广阔的研究前景。

4．推荐“中医治癌，三联平衡”的疗法

目前，许多中、西医抗癌专家都赞同“三联平衡疗法”是治疗恶性肿瘤较好的思路和方法，这是一个有创新意义的思路和方法，也是一个具有广阔研究前景的思路和方法。具体是把癌症患者普遍存在的正气亏虚、痰凝血瘀、癌毒结聚三种病因病机概括为“虚、瘀、毒”，然后针对这一病机实施扶正补虚、消痰化瘀、攻毒散结，以恢复患者的气血阴阳平衡。中、西医抗癌专家们提出的这个“三联平衡疗法”是经过“实践—理论—再实践—再理论”的过程总结出来的，是中、西医长期治疗癌症的经验结晶，符合“以人为本，带瘤生存”的理念。因此，对中医肿瘤临床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

典型病例

1．单纯中药治疗晚期肝癌案

吴某，女，55岁，农民，1997年6月24日初诊。

病史：自述有乙肝史20年，近半个月来出现右上腹剧烈疼痛，消瘦乏力，食欲较差。本院B超示：肝右后叶见一增强回声区36×24mm，肝左叶见一增强回声区18×19mm。脾脏最大宽径50mm，长度165mm，胆囊后壁见一4×4mm光团，无声影，无移动，胰腺未见异常。肿瘤标志物检测：甲胎蛋白（AFP）：676．2μg／L，癌胚抗原（CEA）：11．1μg／L。肝纤维化指标：透明质酸酶（HA）：825．4μg／L。西医诊断为：肝硬化并肝内多发性实质占位，胆囊壁水肿伴息肉样改变，脾肿大，少量腹水。曾先后到本市两家医院求医，均被认为“原发性肝癌晚期，无法手术”。因患者不愿作放、化疗，故回家求治于中医。刻诊：精神萎靡，全身乏力，头晕目眩，胃脘痞胀，食欲不振，右上腹疼痛甚。大便量少，小便微黄。舌质淡红，尖边有瘀点、瘀斑，苔白微黄腻，脉弦细数。证属气血两亏，热毒凝聚，肝脾血瘀，水湿内停。治宜益气养血，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利水渗湿。方用顾师经验方“护肝消癌汤”加减治疗。药物：生黄芪 30g，当归 15g，鸡血藤 30g，党参 30g，柴胡 10g，枳实 15g，白芍 15g，白术 15g，茯苓 15g，猪苓15g，丹参 30g，八月札 30g，川楝子 15g，延胡索 30g，生山楂30g，三棱15g，莪术15g，鳖甲12g，白花蛇舌草30g，石见穿30g，半枝莲30g，甘草10g。7剂，每日1剂，清水浸泡1小时后，连续水煎3次，每次取汁250ml，混匀后分早、中、晚3次服完。嘱：卧床休息，不宜家务劳动；不食辛辣燥热及肥甘厚腻食品。

二诊：7月2日。肝区疼痛减轻，能进食少许，近来出现夜间发热38℃，大便略干。药见初效，宜守上方加黄芩15g，地骨皮50g，改三棱为20g，莪术20g，14剂。

三诊：7月16日。肝区疼痛消失，但活动多时仍有疼痛，食欲较好，夜间已不发热，二便正常。示病情进一步好转。守上方加制乳香6g，制没药6g，郁金15g。14剂。

四诊：7月31日。肝区不痛，食欲较好，体重增加，二便正常。舌质淡红，舌尖边瘀点、瘀斑明显变淡，舌苔薄白。已从事家务及田间一般劳动。嘱按三诊方在家坚持服用，有特殊情况时即来复诊，12月中旬来本院复查。

五诊：12月15日。肝区不痛，精神较好，食欲正常。B超复查：肝右后叶见一增强回声区23×16mm；肝左叶见一增强回声区10×11mm；脾脏最大宽径42mm，长度140mm。胆囊后壁见一中等回声光团4×3mm，无声影，无移动。未见腹水。AFP：19．5μg／L，CEA：4．4μg／L。HA：511．7μg／L。示肝内肿块已明显缩小，肝纤维化程度在减轻，疗效满意。因患者家庭经济困难，要求改用既省钱又方便的中成药治疗，故予丹栀逍遥丸合归脾丸、大黄虫丸治疗。

5年后，2002年11月14日，患者丈夫来告，其妻近5年来一直不间断服用中药治疗，效果较好，不仅能生活自理，还能操持家务。但近半年来因从事较繁重的体力劳动，导致病情反复、加重。肝区剧痛，全身黄疸，发生呕血及柏油状大便，腹水大量，出现肝昏迷。急入本市某医院治疗3日，终因病势深重，于2002年9月14日抢救无效而死亡。

按：肝癌在中医学属于“癥瘕”、“积聚”，其病因病机复杂，表现为脏腑失调，正气虚弱，气滞血瘀，邪毒凝聚，乃本虚标实之复合证。治宜复法复方，当扶正祛邪，攻补兼施。一般以补为主，以攻为辅。顾师经验方“护肝消癌汤”即针对本病之复合病机，故有较好疗效。该患者先期即采用本方加减治疗，使病情较快好转。在病情基本稳定后应患者家人要求，改用中成药丹栀逍遥丸合归脾丸、大黄虫丸治疗4年余，疗效较好。只因患者家境贫困，操劳过多，使病情反复、加重而救治无效。

本例肝癌单纯应用中药治疗，能存活5年余，其生活质量不差，当属不易。实践证明，西医单纯强调的对癌症（包括晚期癌症）必须采取手术切除癌肿和放、化疗杀灭癌细胞的治疗手段才能使患者生存的理念是片面的，因为晚期癌症患者的体质极差，丧失抗病能力，如仍坚持采用手术和放、化疗的治法，可能不仅癌细胞还未被杀死，反而患者已无法耐受而死亡，这不符合“以人为本，治病救人”的医学目的。而中医扶正祛邪治疗晚期癌症，采取的是通过提高患者的抗邪能力，去预防、抑制癌毒对人体的侵蚀。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可以有效地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

2．益气养阴、清肺化痰、活血化瘀、解毒散结治肺癌术后

李某某，男，74岁，工人。2012年 6月 5日初诊。

病史：自述吸烟史40余年，患慢性支气管炎30余年。2012年3月初，患感冒后咳嗽剧烈，痰中带血，西药抗感染治疗效不佳。3月21日经本市某三级医院作CT及病理检查后诊为左下肺腺癌。于3月29日，在全麻下行“VATS辅助下左下肺癌根治术”。术后进行二次化疗，因发生过敏性皮疹，同时精神、体力极度虚弱而终止化疗，改投中医治疗。刻诊：精神萎靡，全身乏力，口苦口干，咳嗽频作，咯痰黄稠。全身皮肤散在红色丘疹，瘙痒较甚。大便较干，小便黄赤。舌质红，舌尖边有少数瘀点，苔黄，脉弦细数。

西医诊断：左下肺腺癌术后。中医辨证：气阴两虚，痰热蕴肺，瘀血阻络，癌毒内结。治法：益气养阴，清肺化痰，活血通络，解毒散结。方剂：参芪汤合麻杏石甘汤、泻白散、桃红四物汤、抗癌解毒汤（经验方）加减。处方：太子参30g，生黄芪30g，生白术 15g，炙麻黄 12g，杏仁 12g，生石膏 30g，苏子 12g，前胡12g，地骨皮30g，桑白皮20g，象贝母12g，黄芩15g，鱼腥草 30g，半枝莲 30g，白花蛇舌草 30g，生侧柏叶 15g，桃仁 15g，红花 6g，川芎 15g，当归 15g，丹参15g，皂角刺 15g，生牡蛎30g，甘草10g。14剂，每日1剂，连续水煎3次，每次取汁150ml，混匀后分早、中、晚3次饭后温服。

复诊：2013年1月24日。CT复查示：左下肺癌术后，右上肺结节，右下肺炎症，肝内多发囊肿可能性大，胆囊结石，右肾囊肿。AFP：2．92μg／L，CEA：27．95μg／L。精神、食欲较好，体重稍增，能进行日常家务活和农田轻体力劳作。咳嗽减轻，咯少量白痰，近觉睡眠欠佳。病情稳定，患者气色转佳。调方如下：太子参30g，生黄芪30g，生白术15g，炙麻黄6g，杏仁 12g，半夏 12g，象贝母 12g，地骨皮 30g，桑白皮20g，黄芩15g，鱼腥草30g，半枝莲30g，白花蛇舌草 30g，桃仁 15g，红花 6g，川芎 15g，当归 15g，皂角刺15g，生牡蛎30g，枣仁20g，甘草10g。14剂。

复诊：2013年6月27日。CT复查示：左下肺癌术后，左侧胸水，胸膜增厚粘连，右肺上叶及右肺下叶基底段结节伴空洞，转移可能。现咳嗽较频，咯黄白色痰。伴胃脘痞胀，食欲减退，大便湿软。舌质淡红，苔白腻，脉弦滑。示肺癌转移可能，症状加重。调方如下：党参30g，生黄芪50g，炙麻黄12g，杏仁12g，黄芩10g，半枝莲30g，白花蛇舌草 30g，皂角刺15g，生牡蛎 30g，葶苈子 20g（包煎），茯苓 20g，车前子 20g（包煎），桃仁 15g，红花 6g，川芎 15g，当归15g，枳实 15g，厚朴 15g，白术 15g，吴茱萸 6g，黄连3g，半夏 12g，干姜 10g，鸡内金 20g，甘草 10g，大枣15g。14剂。

复诊：2014年1月30日。CT复查示：左下肺癌术后，双肺多发转移，肝内多发囊肿，胆囊结石，右肾囊肿。食欲改善，精神较好，睡眠尚可，大便稀软。咳嗽仍有，咯白色痰。确诊肺癌转移，证属肺热脾寒，调方如下：党参30g，生黄芪50g，苍术15g，炙麻黄12g，杏仁12g，苏子12g，白芥子10g，莱菔子20g，半夏 12g，象贝母 12g，黄芩 10g，半枝莲 30g，白花蛇舌草30g，黄连6g，吴茱萸3g，干姜20g，补骨脂20g，厚朴 15g，桃仁 15g，红花 6g，川芎 15g，当归15g，白扁豆20g，山药20g，甘草10g。14剂。

复诊：2015年7月27日。左下肺癌术后3年半，双肺转移2年。CT复查示：左下肺癌术后，双肺多发转移，肝内多发囊肿，胆囊结石，右肾囊肿。近来精神体力较好，干咳无痰，偶有胸闷气促，大便较软。示症状好转，调方如下：党参30g，生黄芪50g，白术15g，茯苓15g，炙麻黄 9g，杏仁 12g，苏子 12g，桃仁 15g，红花 6g，当归 15g，半夏 12g，象贝母 12g，半枝莲30g，鱼腥草30g，白花蛇舌草30g，鸡内金20g，平地木 30g，全蝎 6g，皂角刺 15g，生牡蛎 30g，补骨脂20g，木香15g，甘草10g。14剂。

复诊：2016年10月13日。左下肺癌术后4年半，双肺转移3年。CT复查示：左下肺癌术后，双肺多发转移，肝内多发囊肿，胆囊结石，右肾囊肿。AFP：10．50μg／L，CEA：58．10μg／L。精神好，食欲佳，二便正常，稍有乏力，偶有眠差。舌质淡红，苔薄黄，脉弦细。治疗已4年余，病情稳定，开下方以资巩固。绞股蓝30g，红景天10g，党参30g，生黄芪50g，白术 15g，枸杞子 15g，菟丝子 20g，炙麻黄 9g，杏仁12g，百部12g，地骨皮20g，桑白皮15g，象贝母12g，黄芩 12g，鱼腥草 30g，白花蛇舌草 30g，红豆杉6g，川 芎 15g，当归 15g，酸 枣 仁 20g，甘草 10g。14剂。

按：该患者为老年晚期肺癌，初诊根据四诊合参，辨证为气阴两虚、痰热蕴肺、瘀血阻络、癌毒内结。采用益气养阴、清肺化痰、活血通络、解毒散结法治疗后，患者精神、体力逐渐好转，并能进行家务活及农田轻体力劳作。尽管第二次CT复查发现肿瘤多发转移，但患者笃信中医药，坚持单纯服用中药抗癌治疗，至今已4年余，其精神、体力、食欲、睡眠、体重等都维持良好。事实证明，对不适应手术和放、化疗的老年肿瘤和晚期肿瘤患者，依据“带瘤生存”的理念，单纯采用中医药扶正抗癌治疗，能增强患者的免疫功能和抗病能力，有效地延长患者的生存期和提高生活质量。同时也证明，中医针对恶性肿瘤“正气亏虚、痰凝血瘀、癌毒结聚”的病机，实施“扶正补虚、消痰化瘀、攻毒散结”的三联平衡疗法，能取得优良的疗效，展示了这一疗法在防癌治癌领域里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

［1］ 程海波，姚志华，李柳，等．中医肿瘤“带瘤生存”学术思想探讨［J］．时珍国医国药，2016，27（6）：1436．

［2］ 郭进正，武鸿翔，姚伟，等．以阴平阳秘理论治疗带瘤生存患者病案举隅［J］．四川中医，2016，34（2）：113．

［3］ 钟薏，张彦博，束家和，等．扶正抗癌法对晚期转移性结直肠癌生存期及生存质量的改善作用［J］．上海中医药大学学报，2014，28（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