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听一场音乐会
2018-01-18李树波
李树波
最近去华沙听了一场肖邦音乐演奏会,演奏会就在肖邦纪念碑下举行,它让我真切地感受了什么是音乐。
那天到了公园附近,我们就汇入了同方向的涓涓人流,基本都是一家几口带着孩子,也有几个老太太结伴或者老两口一起的。
外围的林间草地上,捷足先登的人们已经铺好垫子,趴着、坐着、躺着的都有,小婴儿也安静地在墊子上爬。再往里,是肖邦纪念碑边的一潭湖水,靠湖的草坡上一圈圈地坐满了观众,少说有几千人。有席地而坐的,也有几排椅子供老爷爷老奶奶正襟危坐的;有戴帽子穿长裙的淑女,也有拖鞋短裤人士,一切随心。
细腻的琴声已经弥漫在空中,半音量的柔声,圆润灵巧的呢喃,是《降B小调第二谐谑曲》。我们找了块草坪坐下。后来有几群人寻了几圈找位置,也有小朋友跑动着找父母,但这些动静已经尽可能自控,和音乐的世界并不冲突。
事实上,观众都已经沉浸在那忽而情思轻转、忽而铿锵沸腾的琴声里。靠着纪念碑坐着的戴墨镜男人,以手支颐,纹丝不动。肖邦曲调行云流水的韵致,伴着头顶凉凉的微风,天籁得彻底。肖邦的音乐就是由他心底流淌出来的。
而肖邦的心就埋在附近的圣十字教堂。他在巴黎病重的时候,央求大姐把他的心带回波兰。他去世后,姐姐设法取出他的心脏,装在一罐烈酒里,随身携带,又怕打碎罐子,又怕海关检查,担惊受怕地带回了波兰,埋在华沙家附近的圣十字教堂的一个小碑下。
我还是第一次听古典音乐会。环顾周围的人群,我能清楚地看到这么多观众的表情。凝神静听的人,脸上是无我的、沉醉其中的神情。第二首是《降E大调夜曲》,清妙空灵又辉煌温暖,钢琴家迅疾而敏感的手腕和手指,让我变成无知无识的一只小鸟或小兽,只懂得倾听,也只需要倾听。
后来,我们开车从华沙到格但斯克,避开高速,走的都是田间小道。那种压倒一切的幸福感又来了。田间高高的麦子证明了土地的饱满肥沃,有青麦,有金黄成熟的小麦,还有苜蓿、高粱,田间和路之间是红色虞美人夹杂着蓝紫色铃兰、矢车菊和白色雏菊,完全就是我们在古城克拉科夫看到的“拉吉孔尼克游行”里女孩子们所戴花环的配色,更衬出那些玫瑰色脸庞的美丽。
行驶在这样一条小路上,格外安详喜悦,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在细腻地生长——这就是肖邦以音乐诗人之心爱着的国家。
(摘自《新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