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相

马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之一，自古也是文学艺术最偏爱表现的题材之一。这些年来，摄影人中也涌现出了不少以马为表达对象的优秀作品。有的奔放粗犷，有的浪漫梦幻，有的坚实沉稳，有的空灵诗意。而像严国忠所拍出蒙古马那种苍凉、悲壮、深沉、隐忍的精神特质，则又别具直叩人心的情感和力量，其与族群、与牧人、与草原之坚守乃至生死相依，尤为厚重强烈。

我一直生活工作在內蒙古赤峰市，从事文化工作很多年，早期拍摄一些风光作品，大多会追求视觉的灿烂、光影的美妙。有一件事让我的视角发生了改变，一年深秋，去坝上拍摄途中，在一家小餐馆吃完早饭出来，突然看见一个有围栏的货车拉了几匹蒙古马停在门外。秋雨寒瑟，那几匹蒙古马悲凉的眼神，哭泣的泪水，让我动容！那一刻我决定以后就拍这些有情有义的蒙古马，表现北方温带辽阔草原的精神品格。

但是，怎样拍又让我陷入了思考的困境，最初也是跟大家一起拍万马奔腾等宏大的场面，色彩夸张绚丽。拍了一段时间，自己都觉得这样拍下去没有意义，因为拍出来的蒙古马和我心里感觉到的完全不同。心里的蒙古马到底是什么呢？一个摄影人一辈子没有拍出自己内心的情感、态度，这样的照片有什么意义呢？我静下心来，看国内外优秀摄影师拍的马作品，不但是为了借鉴，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向。首先决定用3：2的画幅，这样的画幅就会舍弃掉方画幅的装饰性和16：9的空旷辽阔，我还是想追求蒙古马质朴豪放的味道。接下来确定用长焦镜头拍蒙古马的局部，这样可以不干涉拍摄对象，弱化摄影师的介入感。在具象中追求一点抽象，追求一点象征和隐喻，但是没有放弃情感的描述。一般长焦的压缩感、平面化会弱化故事性的描述，我就尽量寻找它们精彩的形体语言来表达蒙古马与草原、蒙古马与草原人的关系。为了表现蒙古马骨子里的精神世界，我一般会寻找恶劣天气进行拍摄，因为风霜雨雪是摄影师的前世情人，无论是人还是马在寒冰冷雪、狂风暴雨中都会激发出与众不同的精神面貌，我在追寻这些转瞬即逝的精彩画面并把它进行定格。蒙古马是草原牧民的兄弟，他们世世代代是不吃马肉的，我去扎鲁特旗拍摄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牧民讲述的蒙古马王的故事，非常打动我。有一个年轻的牧民为了给自己家发情的小母马配种节省一点费用，就用小母马的父亲马王来交配，为了防止马王的不配合，他就把马王用布蒙上眼睛，把小母马泼上别的母马的尿液，马王上当了。当人们把布从马王的眼睛上解开的时候，它一声长啸撞墙而死。听到这里我流泪了，我决心一定把蒙古马的魂拍出来，那就需要拍它们局部的精神特征。现在很多地方的蒙古马已经没有了野性，坝上的尤其严重，我就一个人开着车走入锡林郭勒草原深处，去拍那些自由、奔放、野性的蒙古马。

一个人在草原上行走，才会感觉到草原的博大，也就知道了蒙古马为什么被牧民称为兄弟。拍蒙古马，也是拍自己的内心世界，慢慢地我的内心世界与蒙古马和蒙古马生活的草原越来越近。由于都是恶劣天气拍摄，所以苦还是没少吃，但是看到一个有灵魂的影像出来，就不觉得苦了。

在后期制作时，我采用RAW格式转黑白，黑白不是追求大反差，而是大量采用灰色调，这样的灰色调会增加一点诗意，因为草原就是一个流淌着诗歌的地方。为了追寻内心的蒙古马，我将一直沿着天边的草原走下去，因为你永远会听见白云下一声声清脆的马鸣，那是疯长的思念，不熄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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