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信息行为与知识占有

高筱花

【摘要】在日常会话中，人们执行信息寻求的会话常规主要有问句和陈述句两种，问句又具体表现为不同的表达形式。会话人根据其对被咨询对象占有知识程度的理解，从不同的语言形式中做出选择，这种选择形成了执行寻求信息行为语言形式的连续体。通过研究这些会话常规可以发现人类言谈应对背后的社会组织与社会规约。

【关键词】寻求信息行为；知识占有；会话分析

一、引言

在日常会话中，交际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促使着交际的产生与进行，也就是某一方交际者在会话进行中发现自身缺乏某方面的信息或知识而进行提问。交际者对于自己在知识方面的认识是他们设计话论的基础和前提之一。

二、会话分析研究中的知识论

在会话分析的研究中，知识论关注的是交际者在日常会话中，通过话轮设计和序列结构所体现的占有知识、捍卫和争夺知识权利的社会行为，其研究主要涉及知识占有、知识优先和知识责任三方面的内容。

对于知识占有，赫里蒂奇（J.Heritage）提出交际双方对于某事物的知识可能处于知识梯度的不同位置，即知道得多[K+]或知道得少[K-]。这种位置的不同就是知识状态的不同，而与之相关的是知识表达，即根据自身的知识状态，交际者运用话轮设计和具体语言表达表现出自己在知识域中的位置。

三、分析

询问者如何表述自己的信息寻求是话轮设计的结果。寻求信息这一社会行为其中一个显著的特征是以问题为导向的，询问者的提问主导着整个会话行为的进行。因此，实现寻求信息的语言手段通常是以问句的形式呈现，而形式和功能并非总是一一对应，看似问题的问句在某一特定的场合完全没有提问的功能，而不具备问句形式的话语恰恰起到了提问的功效。从搜集的汉语语料中发现寻求信息的语言手段主要有问句和陈述句两种，问句又具体表现为不同的表达形式。说话人选择不同的表达式反映了其占有知识量的大小。

（一）特殊疑问句（含疑问代词的疑问句）

特殊疑问句的特点是句子中有“啥”“哪”“几”“谁”“多少”“为什么”等表示疑问的代词。问话人对答案没有倾向性的意向，对答案的知识占有度低。

例1：（B为询问者，A为信息提供者，B正在询问A如何登陆一个系统）

01→ B：为啥↑看的DSS（为啥）-不一样，

02 A：不一样，

03 （0.3）

04 B：嗯。

05 A：平台-平台不一样。

06 （0.5）

在例1中，B在01行的询问就是一种带疑问代词的疑问句，或者说特殊疑问句。这种询问方式反映出询问者对答案的知识占有度低，完全依赖于被询问者的回复。

（二）一般疑问句/选择疑问句/正反疑问句

询问者使用一般疑问句、选择疑问句、正反疑问句询问时，只要求后件的回答是“是”或者“否”，或在询问者给出选项中做出选择，因此这三种问句所体现的询问者对知识的占有度相似，但具有不同的语用功能。

一般疑问句的标志是陈述句+疑问词“吗”；选择疑问句是问话人提出可供选择项目要求对方做出选择，它的特点是句子中有“还是”这个连词，例如“A还是B？”问话人对答案没有倾向性的意见；正反疑问句是问话人要求对方对并列的肯定和否定做出一个选择，比如“是不是”“用不用”“需不需要”等。

例2：（B为咨询者，A为信息提供者，A在咨询B有关工作的事）

01→B：喔，（0.3）这个东西你先：先-先↑推着吧，推着（.）过两天↑看吧，那个↑大洋那个到：到货全了吗？

02 （0.4）

03 A：没有，

04 B：那不是差一[个那个延长器，和-还有一个啥来了？

在例2中，B在01行第二小句的询问就是一般疑问句。从知识占有的角度来看，可见B对所咨询的事项占有一定的知识，只需谈话对方做出是或否的回应即可。所以用一般疑问句提问的谈话者的知识占有度比用特殊疑问句的高。

（三）以升调结尾的陈述句

在这种问句中，询问者一般从上文或语境中获得的信息中进行推测，希望得到证实或表示问候。詢问者自身对答案有某种倾向或猜测。

例3：（B为询问者，A为信息提供者，B正在询问A关于工作中的事）

01 B：他们往↑哪个家搬呀？

02 （0.3）

03 A：那不是-他那个楼不是隔壁有个：有个走廊么，走廊那边儿还有个家么，搬到那边儿去。

04→B：哦，就把那个播控室搬走？

05 A：对播控那个机房，>播控那个机房<他（.）他们嫌-嫌吵了，然后搬到那边儿去。

汉语疑问句的一个显著特点是陈述句以升调结尾可以表示疑问，这在某些方言中尤其普遍。在人物关系方面，与上面例2的关系一样，A对被咨询的事占有更多的知识。在话轮设计方面，B在04行的询问“哦，就把那个播控室搬走？”采用了以升调结尾的疑问句的方式发起寻求信息行为，可见B对答案有一定的倾向性。因此，询问者采用以升调结尾的陈述句寻求信息时知识占有度相对较高。

（四）陈述句+吧/是吧/对吧

询问者根据一定的情境，对某情况有所推测，对答案已有很明显的倾向性，只是求得对方的证实。

例4：（B为咨询者，A为信息提供者，B在咨询A有关工作中的事）

01 B：噢？：噢就是说把那些服务器那些↑搬出去么，是吧。

02 A：对对对，[光搬那个。光搬那个。

03 B： [那大屏那些还是不动么。是吧。

04 A：还不动，那些不动，

在搜集的语料中，我们发现交际者使用“陈述句+吧/是吧/对吧”问句的频率很高。有时，这种句式出现在问答相邻对的后扩展中表确认，证实信息。这里，询问者采用“陈述句+是吧”的语言形式表明询问者对答案有某种倾向或猜测，将寻求信息转换为一种征求确认的行为，唤起双方的共有知识，引导被询问者证实或确认自己的推测。这里，询问者的知识占有度更高。endprint

（五）陈述句

它的询问功能很弱，只是想要得到对方的证实。

例5：（B为咨詢者，A为信息提供者，B在咨询A有关考研的信息）

01→A：昂，我就是（.）呃：主要就背的那个，那个，就那个星火英语吧，还是啥来着那个.那不就是就那个语言学那个，星火的那个资料，然后它那个上面不是↑归纳出来啦？然后一条一条的我就跟上那个背呢，然后：就是（.）把那些点的啥的，（ ）它又指定的那个，刘润清的那个，那些点啥的都不一样，然后我就按那个参考书上那个记得那些点。

02 B：昂：其实：嗯-我觉得不管你-不管是课本还是参考书，你就把它这，嗯：就是像言语行为啊这种，这一块儿，然后你把它理解了，然后记上就行，每一个参考书都有它的那个写法呢，>所以<只要答-答的时候呢？

在这个例子中，A在01行的描述中使用了大量的陈述句，在汉语中，陈述句表断定，这样的陈述虽然没有直接向B表述自己想要得到相关建议，但是在信息寻求这一特定的会话环境中，B自然的理解为A是在询问她的建议。B在02行也执行了寻求信息序列的后件，提供她知识域范围内的知识。可见在日常会话中，陈述句也是寻求信息的一种方式。通过这样的话轮设计，体现其占有知识的力度更强。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看到，询问者潜意识或无意识中根据自己对被咨询对象占有知识程度的理解，从不同的语言形式中做出选择，这种选择形成了执行寻求信息行为语言形式的连续体，如图1。

四、结语

交际者在会话中对于具体的寻求信息行为语言形式的选择并不是随意的，而是依赖于他对被咨询对象占有知识程度的高低。值得注意的是，社会行为的执行是在交际双方的言谈应对中动态建构的，交际者会根据当下的会话序列环境、序列位置以及对自己占有知识程度的理解动态选择不同的语言手段。随着会话的进行，交际者会不断构建起双方共同的知识域，对语言形式的选择也会不断发生变化。这种现象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为什么一些语言学家认为日常会话是杂乱无章，没有意义的。而会话分析研究的目的就是从这些看似无序的语言现象中挖掘出其背后的规律，探究其背后的社会规约和社会组织。

【参考文献】

[1]Heritage，J.The epistemic engine： sequence organization and territories of knowledge [J].Research on language and social interaction， 2012， 45（1）： 30-52.

[2]权彤，于国栋.中日“知识优先”评价比较研究——以话语标记“我跟你讲”和“よ”为例[J].科学技术哲学研究，2014，31（03）：38-44.

[3]于国栋，石昊.作为回应的第二评价与知识优先[J].科学技术哲学研究，2016（01）：21-2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