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萤萤: 为野生动物发声

乔颖+张禹

她是著名作曲家刘炽的第三个女儿。她出生时，爸爸说：“我的名字是炽热的大火，这个孩子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就像萤火虫一样。萤火虫的火是最小的火，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就叫她萤萤吧！”

音乐事业上不断创造佳绩，家庭生活也幸福美满，刘萤萤已经是一位人生赢家了。然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显然不能让她就此满足。在亲眼目睹了环境被破坏、野生动物日益稀少的现实之后，刘萤萤投入到野生动物保护的行动中去，用音乐，用歌声，为野生动物发声。

初冬的周末，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外的小广场已经被银杏树叶铺满了一层金黄。侧耳倾听，报告厅里传来孩子们银铃般的歌声——这里，正在举办一堂关于野生动物保护的讲座。“以往，我们在这里见到的都是科学家。今天，我们邀请的却是一位音乐家刘萤萤，这可是第一次呢！”讲座开始前，主持人笑着介绍说。

因为常年在国外工作生活，骤然面对一大群“00后”的北京少年，刘萤萤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忐忑。她试探着问：“有谁会唱《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吗？”片刻，台下举起了一只小手，接着一只，又一只……然而当歌声响起，飘入我们耳中的却并不仅仅是童声，陪孩子们一起来参加活动的妈妈、爸爸，还有花白着头发的爷爷、奶奶们都情不自禁，一起加入到这动人的合唱中来。讲台上，刘萤萤和孩子们一样绽开了笑容。她告诉孩子们，这首歌的创作者是她的父亲刘炽。

《让我们荡起双桨》创作于1955年，作曲家刘炽也已于上个世纪末逝世，这首歌却传唱至今。这说明什么呢？“说明音乐是能唤起感情的，是能打动人心的。”刘萤萤说，“野生动物保护，也需要唤醒一颗颗充满感情的心。”

我們为什么要唱歌

说起刘萤萤的父亲，也许有人会不知其名，但是不会不知其歌。刘炽先生是新中国著名作曲家，代表作除《让我们荡起双桨》之外，还有《我的祖国》、《英雄赞歌》、《新疆好》等等。其作品数量之多、质量之高、流传之久远在当代音乐家中皆属罕见。

在刘萤萤眼里，父亲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即使文革期间饱受磨难，一家老小被“下放”到辽宁大荒乡三道梁子，但无论是挤在土坯房里过活，还是在田间辛苦劳作，“父亲嘴里总是哼着曲儿的，无时无刻都在创作”。哥哥刘欣欣回忆说，父亲酷爱收集唱片。虽说具体多少并没有确切数字。但是“一点不夸张地说，中央实验歌剧院从建立以来，资料室的唱片没有刘炽家多”。可惜“文革”一开始，造反派们来抄家，把家里的唱片、书画、艺术品都抄走了——东西多得要用加长的排子车拉，足足拉走八车。因为收藏大半被毁，所剩无几的书和唱片都被家人视作珍宝，没人的时候大家“偷偷地听”。每次从田里回来，不管多累，父亲总会给小萤萤讲讲音乐，“我是爸爸唯一的听众”。贫瘠的生活中这个家庭的最大乐趣是爸爸偷闲创作一首曲子，然后让“小不点儿”欣赏并且点评，刘萤萤说小小的自己根本不懂什么，但是“我也会和父亲说哪个地方我觉得好，哪个地方不好。然后父亲一律点头：不错，不错！”

这段艰辛的生活经历，让刘萤萤的成长环境与众不同。进了家门，她在艺术家庭里饱受音乐的熏陶；出了家门，却是在乡野间与小草小虫小动物们一起长大。萤萤至今还记得，爸爸妈妈下地劳动，5岁半的自己就被裹成粽子一样放在地头儿。在她为数不多的童年照片里，最常和她一起出镜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院子里养的小猫小狗。

其中一张照片，是她骑着小毛驴第一次正式去学琴时拍的。刘萤萤9岁时妈妈就开始教她弹琴。怕屋顶漏雨，爸爸把钢琴放在了家里最安全的地方——土炕上。小萤萤每次弹琴都坐得高高的，神气极了。随着年龄渐长，妈妈特意请来被一起下放的朱雅芬老师为她正式启蒙。朱老师住在另一个农场，在萤萤家几十里地外，小毛驴就成了她一起上学的好伙伴。

再后来朱老师调到鞍山歌舞团工作了。萤萤学琴就更加艰难，先要从生产大队坐马车到公社，再由公社乘汽车到县城，最后再倒火车去鞍山——每次上学在路上就要花去一整天。一个小小少年如此求学，会不会感到疲累与厌倦？“当然在身体上是觉得累的，但是我对于音乐的这份独爱是无法取代的。在那时，音乐就相当于我心中的点点星光，还有父母的爱……”回首过去，刘萤萤说：在那个文化生活异常贫瘠的年代， 音乐、钢琴还有偷偷藏着的莎士比亚，是她精神上的营养剂。

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一分机遇

刘萤萤上中学的时候，父亲落实政策回城了，这让她的音乐环境大大改善，先后师从石叔诚、鲍蕙荞、李其芳等著名钢琴家。父亲对她的帮助也很大，“父亲是一个开明的人，也是一个不会循规蹈矩的人，只要对我的音乐学习有帮助，比如有什么音乐会、创作会，他请假也要带我去欣赏和观摩。”

然而在整个求学的过程中，刘萤萤需要面对的是更多挫折。首先是文化课，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她刚刚转学到灯市口中学时，被学校要求降一级学习。要强的她对老师说：给我一个学期时间，如果赶不上，我自愿去低一年级上课。在几个月的发奋苦读之后，萤萤的学习成绩就从倒数几名跃升到前几名，英文成绩尤其突出，让老师们对这个从农村回来的娃娃刮目相看。从那以后，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文化课过关了，专业课却难补。初三毕业，刘萤萤未能如愿考入音乐学院附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鲍蕙荞老师说，“萤萤在当时的表现并不算突出，但是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非常努力而且极富创造力的女孩儿。”

“我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人生中经常会出现贵人。”刘萤萤常这样说。她似乎习惯性的将努力视为人生的常态，因此更加珍惜生命中出现的机遇。比如她很少说起在考入社会音乐学院进修后，她如何刻苦学习令基本功突飞猛进。比如她寻求各种机会进行音乐实践，常常在课余去高级酒店或音乐会上当伴奏。

让她充满感激、常常提起的“贵人”是一对美国老夫妇。在长城饭店的法式餐厅一次演出后，这对夫妇特意找到她，对她说：“孩子，你很有潜力，为什么不去国外学习深造一下呢？”当时的萤萤困于环境并没有出国的念头，这对老夫妇却进一步表示愿意提供她在美国的学费。出国深造，与自己的音乐梦想更近一步——萤萤意识到这也许是改变她专业命运的一次机遇。心怀感恩的她下定决心：到异国他乡，面对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大的挑战，做更多的努力，“刚开始我常常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为了寻求帮助，我经常会厚着脸皮去敲老师办公室的门。”

积极的学习态度、优越的学习资源，还有家人的鼓励，让刘萤萤进入快速成长期。在克利夫兰音乐学院获得硕士学位后，她又在美国著名的伊斯曼音乐学院拿到了博士学位，并以优异的实力在美国的两所大学内得到教职，教授西方音乐史、室内乐、音乐欣赏和钢琴课等。因为热爱声乐，她还开始了声乐学习并在美国、欧洲举行过多场演奏会和演唱会。在此期间，她收获了爱情，并且养了一只猫。

1994年，她应上海广播交响乐团之邀，曾赴沪与上海广播交响乐团合作演出莫扎特K467钢琴协奏曲。2008年7月18日，在父亲离去的第10个年头，刘萤萤应邀参加第九届中国国际合唱节美国罗切斯特清唱剧合唱团的专场音乐会，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为观众演唱了父亲的作品——《我的祖国》。演出结束后刘萤萤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当年父亲去世时，她正在回国的飞机上，没能与爸爸见上最后一面，这是她一生的遗憾。她只能以音乐这种方式来纪念父亲。

“最小的火”也可以燎原

当第三个女儿出生时，刘炽说：“我的名字是炽热的大火，这个孩子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就像萤火虫一样。萤火虫的火是最小的火，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就叫她萤萤吧！”

2003年，由于律师丈夫从美国调往驻亚洲分所工作，刘萤萤也随同迁居香港。近几年，她在香港演艺学院音乐厅举办过多次独唱会和室内乐演奏会。在音乐事业上不断创造佳绩，家庭生活也幸福美满。套用一句流行语来形容：刘萤萤已经是一位人生赢家了。

然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显然不能让刘萤萤就此满足，在她心里有一簇小小的火焰一直在跳动。

丈夫是一个标准的美国人，热爱大自然、喜欢户外运动。婚后，刘萤萤经常和他一起进行野外徒步、攀登雪山这类挑战运动。这段姻缘产生的涟漪似乎唤起了她儿时的对大自然的情感。“在此之前我也曾关注有关生态环境恶化的情况。因为乱捕乱杀、缺乏环境治理，从1970年到2016年，世界上58%的野生动物被消失和灭绝。”

和丈夫一起的旅行，让萤萤增加了许多接近自然环境和野生动物的机会。讲述起她近几年环游世界的所见所闻时，语言已经不足以表达情感，她的肢体动作大幅增加——

在阿拉斯加，她看到两只小熊跟着妈妈一起狩猎，熊妈妈抓到一条鱼，小熊想吃却吃不到的窘态让刘萤萤失笑。可是从当地护林员口中她却得知，由于地球升温致使海洋温度升高和污染致使海洋酸度增高，海洋中水母泛滥。而人类无节制捕捞又导致三文鱼和其他种类鱼虾减少。未来，阿拉斯加的动物会面临大范围挨饿的生存威胁。

在塞舌尔，她和陆龟“乔治”一起拍过沙滩照，发现它因为吃牛角包吃到消化不良。

在泰国大象自然保护区，她看见一头被人类驱使进行重体力劳动的大象，因为用药过度导致無法躺下，它的姐妹一直陪在身边，用身体支撑它站立着入睡……

在墨西哥，她曾跟随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勘探队考察野生动物的生存环境。

最令她震撼的还是与海洋生物学家一起观察过鲸鱼，第一次亲耳听到海底鲸鱼的叫声：“那种声音直达我的灵魂深处。”

为野生动物发声

在这个世界上，每15分钟就有大象因为象牙被残酷的杀戮，每8小时就有一头犀牛因为犀牛角被无情的夺去生命……在亲眼目睹了环境被破坏，野生动物日益稀少的现实之后，刘萤萤心中小小的火苗开始炽热了——要投入到野生动物保护的行动中去，并且是以她擅长的方式。

“明音-为野生动物发声”公益组织创立于2016年，“明”代表为即将因为人类需求而灭迹的野生动物带来光明，“音”代表用音乐和歌声为那些遭受人类摧残和杀戮的野生动物呼喊，发声，代言。刘萤萤说，她希望通过音乐之美，向人们展示世间万物的和谐共存；希望通过音乐的力量，启发人们珍惜来自自然的馈赠。

作为一个音乐家，刘萤萤展现动物之美的方式与众不同。在文章开头的那场讲座中，刘萤萤为孩子们播放了她制作的音乐MV《万物》。在激昂的非洲鼓点声和她悠扬的歌声中，还有鸟儿的鸣叫、狮子的嘶吼、大象的呐喊——一共有32种野生动物的叫声一同混音制作。生命的张力集中释放出来，听者莫不动容。

《魂归》是“明音”正在录制的一张专辑。《万物》是专辑中的首发单曲。萤萤从2017年2月开始录制它，于当年11月1日起在全球各个重要数码平台发行，包含60个国家。

在这支单曲中，大自然的声音与西方古典音乐的经典旋律结合起来，抛弃了语言的桎梏，刘萤萤用她纯粹空灵的声音，与几十种野生动物和大自然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同时加入非洲的乐器和节奏。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风格音乐，一个创新的境界。前索尼国际音乐BMG高级副总裁克里斯·克莱克 （Chris Craker）称赞说：“极其卓越，创新，震撼，完全的出乎意料！”

如何将音乐与自然声音和谐共融，这是刘萤萤与她的团队制作专辑过程中的难题。她一直在弹唱找寻，最后选出了八首古典音乐旋律，加入自己的咏唱，再将它们与购买版权得来的自然声音融合在一起。《万物》中是以舒伯特的《圣母玛利亚》为基调，同时她还购买了100多个非洲野生动物视频，用这些素材剪辑出了五分钟的《万物》视频，与音乐一起揉合在一起呈现出来。“音乐作为纯粹的情感艺术，音乐能够唤起人的情感和共鸣，而只有首先影响人们的内心感受，才能改变思维和行动，去保护野生动物，与自然和谐共存。这是音乐艺术能做的。”刘萤萤说。

2017年10月14号萤萤代表“明音”参加Animals Asia（亚洲动物基金）捐助大会，并捐款支持。“亚洲动物”的创始人Jill Robinson和著名好莱坞明星MaggieQ特地从美国赶来参加。当萤萤演唱《万物》时，很多人感动的流泪。Maggie感动的对萤萤说这首音乐“带她回到了非洲”并邀请萤萤一起合作下一个纪录片的音乐。Jill则说，当“萤萤的歌声浮动上升时，她感到脊椎的颤抖，惊叹萤萤的才华！被她的音乐所激励，神往，把她和观众们带到了一个能幽思、愈合的美好世界”。

2017年12月31日，中国政府宣布将全面禁止象牙贸易。这一举措受到国际环保组织的盛赞，称这一政策“创造了历史”，会直接改变和影响大象的未来生存。这个消息相信会让刘萤萤深感安慰。就如同刘萤萤的名字寓意一样，点点微光，也愿映照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