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与张振汉的交情

梅兴无

戎马一生的开国上将王震，幼年家贫，只读过几年私塾和小学，自谦为“粗人”，但他深谙知识和知识分子的重要性，无论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建设时期，他一直喜欢读书，终生敬重、推崇知识分子，不管你出身、背景如何，都给予真诚的礼遇和帮助。在他的众多知识分子朋友中，张振汉是他交往最早的一位。

“不打不相识”

1935年，王震任红6军团政委，张振汉是国民党军中将纵队司令兼41师师长，两人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不期而遇。

张振汉带着“王牌”41师咬着贺龙红军从洪湖一直跟到湘鄂川黔，放言“活捉贺龙”。然而，历史却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是年6月12日，他和41师被贺龙、王震等指挥的红2、6军团包围在鄂西咸丰忠堡地区。

张振汉素以治军有方著称，他的部队连长以上的军官都是从正规军校毕业的，战斗力非常强。几乎每一条田埂、每一个工事、每一摊石堆，都要经过反复的争夺。仗打了3天，张振汉身边只剩下司令部和特务营了，但他据守构皮岭高地负隅顽抗，以待援军。

王震哪肯给张振汉这个机会？他亲自到主力团51团阵地指挥作战，有“拼命三郎”之称的1营营长贺庆积大喝一声：“排以上干部集合！”他下令各连只留一名主官，其余42名排以上干部组成一个突击排，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敌阵，后续部队及时跟进，将敌人包了饺子。

张振汉成了红军的俘虏，被押到王震跟前。他见王震年纪轻轻，一手提马刀，一手拎驳壳枪，腰束两颗手榴弹，谅他是个连长，便说：“连长，我想见贵长官……”站在一旁的贺庆积乐了，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军团政委，张振汉的嘴惊成了一个“O”。仅此，王震便在他脑子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红军保卫局的战士来接收张振汉，他的行李中有一个沉甸甸的书箱。保卫局的战士说，当俘虏了还带一箱子书干啥？王震见状连忙干预：“让他带着吧，叫他的勤务兵背着。”张振汉向王震投以感激的一笑。

以诚相待

张振汉是保定军校炮科毕业的高材生，是个博学多识的军人。王震对他高看一眼，在行军打仗间隙，跟他谈红军的宗旨和信仰，谈他战败的原因，帮助他消除不服气、抵触的情绪。渐渐地，两人的关系融洽起来。王震说：“张先生，我知道你带兵很有一套，你跟我当个观察员如何？”王震把他带在身边，时不时问，这个连队怎么样，那个连长怎么样，他也坦言回应。对他的意见，王震认为可行，就立即采纳。

张振汉也敬佩王震，他向贺龙感叹：“有王政委这样的年轻将才，是贵军的造化啊！”有一次战斗红军处境危险，大家十分着急，张振汉却说：“不要担心，王政委在那里。”果然，红军化险为夷。

张振汉每到宿营地，就拿出书来读。某日，王震见他不说话，面有愠色，便问其故。他忿忿地说：“你的士兵太无知！”原来有的战士把他心爱的书撕来当手纸了。王震的火直往头顶上冒，把相干人等叫到一起狠狠地批了一通，说：“太没文化了，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把马克思的书也用来擦屁股！”

为此，王震指示干部战士都要学习文化，还专门下令：无论行军打仗，每天必须认识3个字，月末检查，完不成任务，战士不能提班长，班长不能提排长，排长不能提连长。他还请张振汉教战士识字。

1935年8月，红2、6军团回师根据地休整，开办红军学校，但缺少教员。王震和萧克商量，安排张振汉担任教官。但有人反对，说打败仗的人怎么教打胜仗的？王震、萧克据理力争，军事技术没有阶级性，不管红军白军都可以用，张振汉的长处我们应该利用。

张振汉担任红校教官后，用自己同红军打仗的战例，将深奥的军事理论阐述得通俗易懂，受到学员的欢迎。王震一有空，就到高级班听张振汉授课，称赞他是红军学校水平最高的教员。

1935年11月，红2、6军团准备长征。张振汉被迫去体验只有伟大军队才能进行的伟大长征。出发前，王震把一匹骡子交给他，说：“这是贺老总下令配给你的。”张振汉不禁心头一热，因为当时红军只有军团级干部才专门配备骡马，师团干部三四个人共用一匹骡马驮运行李。

一同走完长征路

1936年1月29日拂晓，红6军团16师赶到湘黔边的清水江支流顺岩河架桥，为大部队长征开道。他们从山上砍来一些树条，用藤条扎制成三脚架作为桥墩，可一放入河中就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后续部队陆续到达，汇集在狭窄的河谷地带。师政委晏福生亲自下水指挥，但桥还是没架成。

王震冲他们大喊：“等着，我给你们请个军师来！”不一会儿，张振汉急匆匆地赶到河边。他观察一下现场后说：“现在关键是如何把三脚架固定住。”接着他简单讲了自己的想法。王震马上拍板，就这么干。大家按张振汉说的办法，用大石块绑扎在三脚架的三个支撑部位上，置于水中就稳定住了，用拉过河的布绳把三脚架拴牢，把一根根木条与一个个三脚架绑连在一起，然后铺上木板，一座牢固平稳、人马皆可通过的简易木桥搭建成功，红2、6军团大部队顺利渡过顺岩河。

长征一路走来，王震时常关照张振汉。1936年3月22日，保卫局看管的一个被俘王姓团长逃走，下面提议加紧对张振汉的看管。王震说，我相信他，他绝不会逃走的。

是年4月下旬，红2、6军团准备渡金沙江，可船只早已被国民党军收缴一空。王震向贺龙建议，可找张振汉问问。张振汉发现侧面山坡有一片竹林，便建议伐竹扎排渡江。贺龙连称是个好主意。张振汉还亲手示范如何把竹筏扎紧不被江水冲散，保证了红军近两万人马顺利地渡过金沙江。过江后，王震特地交待保卫局长吴德峰，一定照顾好张振汉，让他活着过雪山草地。在爬玉龙雪山时，张振汉骑的骡子突失前蹄，他像一只沉重的麻袋滚下山去。保卫局战士跑到谷底把摔得奄奄一息的张振汉找到，他已摔成重伤，双腿鲜血直流。保卫局战士打开急救包为他包扎。王震知道后，特地增派幾名身强力壮的战士和保卫局战士一道，把张振汉抬过了雪山。躺在担架上的张振汉泪流满面。

张振汉跟随红军到达陕北，不仅完成了肢体上的长征，而且完成了心灵上的长征，他从共产党和红军身上看到了民族的希望。张振汉虽然没有正式参加红军，但王震视他为红军长征队伍里的一位同志和朋友，认为他在长征的血与火的斗争中完成了世界观的改造。

张振汉被安排到红军大学任教，王震托人买了一套《二十四史》送给他。原来在长征中，红2、6军团进行乌蒙山回旋战时，一次夜间急行军，张振汉随身携带的书箱坠入深涧，其中有他最为心爱的《二十四史》，他惋惜不已。王震一直记挂在心。张振汉抱着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国共第二次合作。毛泽东在枣园接见张振汉，动员他回蒋管区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回到蒋管区后，张振汉现身说法向国民党高官做统战工作，后为长沙和平解放作出了积极贡献。全国解放后，张振汉任长沙市人民政府委员，湖南省政协常委，民革中央团结委员，全国政协委员。张振汉到北京开会，王震总要看看他，同他叙叙旧。

令王震痛惜的是，张振汉竟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那一年是1967年。王震晚年在回忆红二方面军的往事时，常常提起与张振汉的交往和交情。

（作者单位：湖北鄂州市委办公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