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全世界,只记得你
2018-01-17温莎
温莎
克莱夫·韦尔林并不知道,1985年3月26日那天,是他最后有记忆的日子。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记忆的功能就从他的大脑中消失了。早上起来一睁眼,他脑海中就一片空白,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回答“自己在哪里”这样的简单问题。
一直以来,克莱夫极少生病,但不幸就这样突然降临了,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当家人陪着克莱夫来到英国帕丁顿的圣玛丽医院后,医生为他做了详细的检查。抛开繁复的专业词语,孢疹病毒感染了克莱夫的大脑,他只剩下7秒钟的记忆。
这种病在医学领域被称为“顺行性遗忘症”,这意味着克莱夫再也无法储存新的记忆。他不能阅读喜欢的书籍,无法理解好看的电影,不能结交新朋友,失去了和别人交谈的能力,以及独立生活的能力,因为任何事情都会如流水般逝去。
曾经多次为他做过身体检查的心理学家芭芭拉·威尔逊感慨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失忆症。”这样的病症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残酷的,对才华横溢的克莱夫而言更甚。在病魔来临之前,他是文艺复兴晚期音乐研究的权威,年轻时在教堂唱诗班唱过男高音,还曾担任过伦敦小交响乐团的合唱指挥。
周围的一切对克莱夫而言突然变成了一个谜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平静了下来。有一次,妻子黛博拉发现他盯着手里的一块巧克力,每当他合上手、再次打开的时候,克莱夫都会露出一个从未见过这块巧克力的欣喜表情,“这是如何做到的!”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地问。
克莱夫的每一天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但在看到妻子黛博拉的时候,他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还在病房的时候,每次看到黛博拉,克莱夫都会激动地起身跑过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医生解释说,克莱夫之所以能记得黛博拉,是因为他的大脑中存储情感的部分受伤害的程度比较轻。
我忘了全世界,只记得你。尽管这是个听上去感人至深的故事,但现实远没有这么美好。克莱夫每次睁眼后问黛博拉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我睡了多久了?”对于这个听了不下千百次的问题,黛拉只得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答。黛博拉始终不离不弃,守在病床前,每天照顾丈夫的起居。
医生说,如果一开始黛博拉就放弃了克莱夫,那么克莱夫将永远不认识黛博拉。她的外表、声音、气味,他们彼此的行为方式,以及他们的情感和互动的强度——这一切,都证明着他们的身份和关系。
2005年的时候,黛博拉将她和克莱夫的“健忘生活”写成了一本书《永远是今天》。“他记得我,他知道自己爱我。任何地方对于克莱夫而言都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每天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我仍然在乎他、爱他,在那里陪着他,这就足够了。”黛博拉在书中写道。
除了妻子,能够让克莱夫感受到生命是在跳动的,还有音乐。每当来到钢琴前,只要把乐谱放上,克莱夫就可以弹奏出美妙的音乐。黛博拉说,在听音乐时,有时克莱夫的右臂会在空中挥舞,偶尔还会唱出一小段音节。
音乐似乎在克莱夫的大脑中活着。柏林夏洛蒂医科大学医院的卡斯顿·芬克博士指出,这是由于音乐属于“内显记忆”,因此像吃饭穿衣一样被克莱夫记住了。
在黛博拉的精心照顾下,2008年,年过古稀的克莱夫出现了好转,他的外显记忆表现出恢复的迹象,开始能够零星地回忆起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希望人生最后的时光不再被人打扰,只留下属于他们的记忆。从那之后,这对夫妇漸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没有媒体再报道过他们的消息。但可以相信的是,在“遗忘了”数十年后,他们最后的时光一定是美丽且充满回忆的。
摘自半月谈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