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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

2018-01-15潘晓曦

科学与财富 2018年35期
关键词:警探里尔枕头

潘晓曦

小镇上三个孩子相继失踪,屠宰场工作的业余童话作家卡图兰和他的弱智的哥哥迈克尔被警探图波斯基和助手埃里尔关押在警察局。警察怀疑的线索,源自于两个惨遭杀害的孩子,死去时的情形和卡图兰小说中描述的一模一样。第三个孩子在哪儿?她是否还活着?马丁?麦克多纳编剧的《枕头人》呈现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一个在悬疑的氛围下展开的,人性和希望抗争的故事。

“我不宰杀,我只负责清洗。”卡图兰努力地辩白自己虽然身处屠宰场工作,但其实并不杀戮成性。马丁也同样的在告诉观众,虽然我的故事看起来很残忍暴力,但其实我想给予你们的是爱和希望。整个故事采用了故事与故事交叉讲述的方式,将审讯的整个过程和卡图兰笔下的黑童话交织呼应,每一段故事的结构都充分设定了悬疑感和出人意料的转折,“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成为全剧精巧设计的迷宫钥匙。

与死去的女孩相关的是“小苹果人”的故事。故事讲述经常遭受父亲虐待的小女孩,为了报复或者自卫,用藏着剃刀的苹果人杀死了她的父亲,但之后苹果人又因为她杀死了自己的伙伴而杀死了她。这是编剧马丁设定的第一层观点,以暴力对抗暴力,而结局就是暴力的循环。这也是孩童时期被父亲虐待的警探助手埃里尔在剧情开始阶段所持有的观点。面对卡图兰,埃里尔几次施暴,既是希望可以逼迫卡图兰说出失踪孩子的下落,也是对孩童时期阴影的反抗。

暴力的埃里尔并没有逼问出任何的结果,继而是看起来更具有掌控力的警探图波斯基和卡图兰的交锋,也就是“路口三个死囚笼”的故事。这是一个寓意自我和本我认同感的故事,路口處摆放着三个死囚笼,其中一个罪犯看到另外两个,一个写着强奸犯,一个写着谋杀犯,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他询问路人,却被所有人厌弃。最后强盗放走了谋杀犯却杀掉了这个不知自己罪状的人。警探图波斯基要卡图兰解释这个故事的含义,而卡图兰此时不再是被关押之后一直表现的懦弱,而是有些骄傲的回答说“它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社会对人物的定义认知却不被人物本体认可,这是人性在社会环境成长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的一个过程。就如同警探图波斯基所说,“酒鬼的儿子就一定是酒鬼吗?是的,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面对这个选择的路口,卡图兰在自己的故事中选择了即使被杀掉也不肯妥协的坚持,而警探图波斯基的选择则更具有广泛地现实性,就是用所谓的自我选择掩盖自己懦弱的与社会妥协的真相。故事的“含义就是你得思考谜底是什么”,卡图兰的回答正是编剧马丁传递的解读故事的第一把钥匙。故事里没有真正的结局,故事里的主人公被陷入到绝望,但作者就如同经过死囚笼的路人,不会告诉你出路,不会设定假象的希望。

与死去的男孩相关的是“河边小镇的故事”。故事讲述善良的男孩把自己仅有的晚饭分享给陌生的老车夫,老车夫没有表示感谢还挥刀砍去了他的脚趾。不久之后,花衣魔笛手到小镇来拐走了所有的孩子,而这个跛脚的男孩因为跟不上魔笛手的队伍而成为唯一幸存的孩子。这是编剧马丁设计的第二层观点,表面的暴力行为之下,掩藏的可能是不为大众所知的善良。善恶本来就是非绝对的、相互牵扯对抗的两面,普遍而言可以区分为社会视角和自我视角两种解读的不同出发点。与之相关的态度表述可以对照后续剧情中警探图波斯基讲述的“一个聋子小男孩在铁道上行走的故事”。故事讲述聋子小男孩独自在铁道上行走,身后的火车正在飞速接近,不远处的塔顶住着一位睿智的科学家老人,他看到一切,并没有做出任何营救小男孩的行为,而是冷静地在稿纸上计算小男孩会被火车撞到的精确时间。之后,他“貌似不经意地”把稿纸折成纸飞机扔出窗外,之后“转过身来就好像忘了这件事”继续研究自己的课题。而铁轨上行走的小男孩看到纸飞机便去追逐,火车从他的身后呼啸而过。这个故事不属于卡图兰,但它传达的内在观点是基本一致的。暴力的行为,看似无法被世人理解和接受,但它的背后隐藏的可能是善,或者说暴力行为实则是对世人的救赎。警探图波斯基通过这个故事表明了自己的行事态度,这也就与结尾处他当着助手埃里尔的面,提前开枪杀掉了卡图兰,打断了卡图兰正紧张构思的故事的结尾,但是却促使助手埃里尔最终选择将卡图兰的档案和所有的故事保留封存五十年的决定相呼应。从警探图波斯基和助手埃里尔身上,我们可以看出编剧马丁近期引发轰动的电影作品《三块广告牌》中,警长威洛比和警察狄克森很多的相似之处。表面上冷静与暴躁的行为组合,而最终冷静的那个人选择极端暴力的行为方式,促使原本暴躁的那个人做出救赎的行为选择。

第一阶段的审讯对抗结束之后,故事转移到了卡图兰和他的弱智的哥哥迈克尔之间。关于“作家和他的兄弟”这个故事,整个剧情中其实讲述了三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也代表了编剧马丁三个思辨态度的方向。第一个版本,是在话剧版剧情的引子部分,也是卡图兰自己写下的故事。有一对兄弟,父母从小在他们的身上进行实验。弟弟置于单纯的爱和温暖中,于是孩子成为了一个故事中充满爱和希望作家;隔壁房间的哥哥置于莫名的恐惧中,孩子写出的故事也越来越恐怖;收到血书的弟弟企图去解救隔壁的哥哥,却被父母告知一切都是假象,是实验的设计。成年后的弟弟在成名之后回到童年的故居,在哥哥的房间发现哥哥的尸骨和一篇自己绝对无法完成的精彩绝伦的故事,之后弟弟将哥哥的尸骨掩埋,并烧毁了那篇比他所有故事都好的故事。寓意也不难解读,恐惧比简单的美好更能让人创造出好故事,而所谓善良美好简单的人,在嫉妒面前也会做出阴暗的行为选择。第二个版本,是狱中卡图兰和迈克尔对话中讲述的所谓现实的故事。作家弟弟看到血字,冲到隔壁的房间,看到的是身受重伤但还活着的哥哥,于是作家弟弟用枕头杀死了父母,并将他们埋藏在许愿池的附近。以暴力对抗强权的暴力,解救弱小和需要同情的人群,这是社会上普遍大众的第一选择。在剧情中,卡图兰的选择是这样,迈克尔在面对第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是这样,埃里尔在面对欺压孩子的“坏人”时是这样,《三块广告牌》中小镇上所有的人在米尔德丽德对抗身患癌症不久人世的警长威洛比时也是这样。可见这种简单直接的认知过程是大众几乎无法避免的一种基于本能的选择。

卡图兰和哥哥迈克尔的交流,又带出卡图兰其他的几个作品故事。“枕头人”的故事,讲述的是枕头人拥有一份很奇妙的工作,就是教导孩子如何自杀,来让这些孩子避免经历成年的过程中会面对的种种痛苦。可是枕头人虽然帮助很多孩子脱离了痛苦,但他自己一点都不快乐。他痛恨这份工作,但他更不愿意看到孩子们长大后的痛苦。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幼年的枕头人,他把自己的工作和痛苦全部告诉了小枕头人,之后小枕头人把汽油浇在了自己身上,划亮了火柴……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枕头人听到过所有被他杀掉的孩子们集体的哭声,枕头人消失了,所有世间的孩子们只能面对即将发生在成年过程中的种种痛苦。“小绿猪”的故事,讲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绿色皮肤的小猪,非常开心可以保持自己和其他所有的小猪都不一样的故事。“小基督”的故事,讲述了和基督受难记类似的一个小女孩的故事。迈克尔宣称自己最喜欢“小绿猪”的故事,但却坚持自己按照“小基督”的故事杀死了失踪的第三个女孩。卡图兰最终选择了用枕头杀死迈克尔,然后自己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临近被执行死刑前的最后十秒,卡图兰编写了“作家和他的兄弟”的第三个版本。在哥哥八岁,也就是父母即将开始实验,对哥哥实施虐待的前夜,枕头人找到当时智力还很健康的哥哥,把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哥哥,并提出可以帮助哥哥自杀。但是哥哥拒绝了,他很期待日后可以读到卡图兰写下的故事。不过最后哥哥并没有按照“小基督”的故事杀掉第三个女孩,而是按照“小绿猪”的故事,把女孩全身涂满绿色,藏了起来……可惜,故事还没有结束,警探图波斯基的枪提前响了,卡圖兰的故事没有来得及讲完。当你提前预知人生将要面临的痛苦,也要选择活下去面对。而且并没有接受那些恶和暴力的传承,依旧保持了自己内心的善良和美好。这是第三个版本想要告诉我们的,人性依旧是有希望的,但是最终结局究竟是如何的,编剧并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枕头人》的剧作保持了编剧马丁一贯坚持的精神内核,也正是“直面戏剧”浪潮一直坚持的主题,当我们被一系列“黑暗童话”吸引的时候,“黑暗”的残酷,和“童话”的温暖带来的强烈对立感,就如同成长和现实的残酷与希望的美好和温暖相互对立一样,这种对抗和冲突在悬疑线索的编织下,不断引发观众的兴趣和思考。卡图兰面对的是警探图波斯基和助手埃里尔的拷问,而我们观者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拷问。每一个故事的转折,都是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作为艺术家的编剧“唯一责任就是讲一个故事”,而作为观看故事的我们,结局只是是我们在未来自己去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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