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行（组诗）

旱子

奔赴长安

奔赴长安，我要跑着去，跳着去，躺着去

我不愿意飞着去，飞起来有晕眩的云， 云海沉沉

有鹰击长空，空中一片荡漾的汹涌

奔赴长安，我是西域来的刺客，龟兹乐舞

一舞惊帝国。

好一座繁华的帝国都城，

这砖瓦也能抠出李白的诗酒，我嗜酒如命

我知命啊，所以我使得一把好剑

这是杀人的剑法，我不杀鸡，不杀瘦， 不杀鱼

鸡太弱，瘦无血，鱼有水，它们安分守己

水流长安，又是一夜的喊杀声

奔赴长安，晨光皑皑，这纠结的一生

唯有剑身微微颤抖，我不杀人，只诛心

法门寺

对一场雨怀着柔软的敬意，对这次旅行

我希望是蔚蓝的，蔚蓝里

有一切可以值得商榷的法门，左边是法， 右边是门

我顺左而进，耳朵里有齿轮声

一个咬着一个，像三十匹奔跑的骏马

我选择从右边进，右边大雾茫茫

前途不可测，我不敢尖叫，不敢歌唱

不敢表露出，一滴露水和我卑微的名字

在法门寺，我对着佛轻呼

一声，一声，接着又是一声，一声

佛不答。

我想，这是佛，他静静的坐着

不在穷人这边，也不在富人那边

他不悲不喜，不答不问，沉默不语

在长安

想把一截老城墙看成一位剑客，他亮剑

长安就灭灯。

天明星朗，月亮弯成一把刀

灞桥还是一幅被砍杀的模样

在长安，我不敢肆意妄为，不可轻举妄动

往土里一捏，也是两千年的青铜

三千年的你死我活

在长安，我有些日子没过

有些刀没磨，有些季节没有赶上

回看

回眸大雁塔的瞬间

我已泪流满面

不为这塔

不为这人

不为这世间

只为砖

火烧、雨打

它自在

有关大雁塔

下雨。车绕行而行，等一场皎洁的雨

落在大雁塔广场

我就去走走，把自己走成一串

滴水的译经。或者，这么坐着也行

离得太近，心底轻浮

我喜欢喊它长安

西安何其广大

但我不叫它西安，我喊它长安

喊它的汉唐盛世

叫它的豪爽

在长安的夜里，我们点烟

就像点着两盏灯笼

雨夜提籠而行

我们不走大路，只挑小巷

更多的时候，我喊长安的时候

心底里真的

有就座点着红灯笼的城

它雕栏玉砌应犹在

它左手为阳

右手为阴

它蹲下去，秦岭就成了蝴蝶

肉夹馍有了山歌的调子

我花了一年，才改过我的口

说服我的心

甚至还有我不可捉摸的左右不分

让他们一次次明白

我喜欢喊它长安

长安行

别着急，咱们走，走一截忘一截

城太大，脚太慢，也该手插裤兜逛一逛

不用绕道，就选最窄的巷子

不顾生死，咱们读前人的碑，看雨夜亮 起灯

在长安城，有很多细微的粗茶高于生死

有许多活着，比落日低微

夜宿凤翔

凤凰不在，只有酒

我看到一片云，一滴含酒的水

在凤翔

我把见到的每个人都叫凤凰

把每棵树，每口呼吸

每一个摘下来的苹果，每一种死亡叫凤凰

好一只得意洋洋的凤凰

她做水，水自东流

水自西流，自南流，自北流

当然，这水也要朝上流

流出一朵谦卑的花火

她浴火

她涅槃

她落山

她吼山一声，山长一丈

她吼地一声，地敬她三尺

夜宿凤翔，我不是凤凰

我宿醉的身体，凤凰正在生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