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发娣奶奶
2018-01-15
桃发娣奶奶这个名字很土,也很怪,叫起来有点别扭。她其实并非我的亲奶奶,按照辈分她比我的亲奶奶还要高一辈,但现在的农村人“有奶便是娘”,已经不太讲究辈分了,姑且就这么别扭地跟着叫吧。
桃发娣奶奶就住在我家后背,隔一道山岗,直线距离不过百米之遥。据说她很早就失去了丈夫,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拉扯大后,全都远走高飞离开了她,偌大的一间老屋只留下她一个孤寡老人。
桃发娣奶奶的大孙子考上了博士,娶的孙媳妇也是硕士,曾经轰动一时,不料却成了她心中一道解不开的死结。因为正是她的博士孙子发达后,她的大儿子彻底扔掉了锄头把,举家“洗脚上田”搬去了很远很大的城市。也正因如此,她的另外几个儿女认定祖宗的风水好处都给了长房长孙,找借口不愿承担赡养责任,几番争斗,百般推诿,结果每月只有50元现金和12.5千克大米勉强落实到位。
而我竟连亲爷爷、亲奶奶的脸都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为了生活又长年累月在外打工,相似的处境拉近了我跟桃发娣奶奶之间的代沟差异,一对孤老孤少本能地靠拢“抱团取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桃发娣奶奶的院子里有一口压水井,水质很清很甜,我每天都要去“吱吱嘎嘎”地压一次水。本来我还有几处更近更方便的取水点,但主人横眉冷眼的都嫌我烦,经常故意拆掉压手柄,只有桃发娣奶奶巴不得我去烦她。她说水井挖来就是用水的,水不用不活,抽干了自然还会来。桃发娣奶奶有个走村串户卖水果的远房亲戚,每次经过我们村时会顺便送给她一点处理品,她自己舍不得独吃,硬要跟我一起分享。她说我正在长个子,比她更需要营养。
上中学住校学习后,我跟桃发娣奶奶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有一次周末我去她家压水,她羞涩地承认手脚发麻,已经无法上厕所了,让我扶着她蹲到屋角的一只尿桶上就地解决。再过几个周末我去她家压水,只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又哭又笑、喃喃自语,连喊她几声毫无反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再加上心里害怕,被迫匆匆离去。
这年年底,桃发娣奶奶的儿孙们破天荒地都回来了,直到过完元宵节才走。但他们走后没几天,桃发娣奶奶就去世了,气得她大儿子逢人就诉苦:“春节前等着她死,她不死;元宵节前等着她死,她也不死,我的命就有这么苦!”在办理丧事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互相指责、反目成仇,大媳妇一爪扯掉了小媳妇一块头皮,小儿子一脚踢落了大儿子三颗门牙。
乡亲们目睹这一幕幕丑剧、闹剧和悲剧,无不摇头叹息、义愤填胸,都说桃发娣奶奶养苛养绝,养出这么一窝不孝子孙!就算是真的做孤老还可以领低保、吃救济,不愁死后没有人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