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移动学习

宋玉琳+肖俊洪

【摘 要】

随着新技术的不断出现、社交媒体的不断普及，移动学习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移动学习领域的知名专家、英国伍尔夫汉普顿大学约翰·特拉克斯勒（John Traxler）教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就移动学习研究中需要关注的问题、英国的移动学习实践和研究进展、自带设备在高等教育中的应用、社交媒体与教育、3D技术和可穿戴设备等新技术对教学方式的改变等问题发表了看法。

【关键词】 移动学习；自带设备；社交媒体；3D技术；可穿戴设备

【中图分类号】 G42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458x（2017）11-0043-05

移动学习研究中需要关注的问题

记者：特拉克斯勒教授您好，非常感谢您能在百忙中接受我的采访。我知道您曾为《中国远程教育》写过一篇专稿《用移动设备学习：中国的可能性》。①您在这篇文章中詳尽地梳理了移动学习的背景、界定、成就及挑战，讨论了移动学习的与众不同之处和移动学习与技术的关系，但似乎还有一些关于移动学习的问题您没有涉及。您是否可以首先谈谈目前移动学习研究中有哪些尤其需要关注的问题？

特拉克斯勒：好的。我想谈四个方面的问题，但是必须指出，我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问题不是新出现的，而是在过去五或十年间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首先是规模性问题。我们在移动学习领域开展了许多小规模研究，即小规模试点研究，但是在开展大规模研究方面举步维艰。目前，我们还不清楚如何把移动学习的规模从三十名学生扩大到三千名学生，或者从一组学生扩大到二十组学生。我想这是一个仍然需要得到我们关注的问题。

其次是可持续性问题。从本质上讲，所谓可持续性问题，就是如何向大学管理者解释移动学习的财政基础，解释为什么从财政上讲移动学习是一个好主意。从教育的角度讲移动学习是一个好主意并非难事，但是学校管理者关心的是在移动学习上的投入是否是明智之举，我们能否拿出可以测量的结果和进步证明这些钱花得有所值？这是学校管理者的职责所在。他们有职责确保我们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保证能促进教育进步。然而，移动学习界并不总是能够拿出证据证明已取得教育上的进步。

再次，教育的平等和公平也是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也许能够证明为富人、富裕学校、富有国家、富有职业和行业提供移动学习，但我们还没有能够做到为穷人、贫穷国家、缺少接受教育机会的人、无家可归的人和不能说所在国家语言的人提供同样较为优质的教育。我们在这方面尚需继续努力。

最后一个是语言和文化问题。在数字化世界，跨文化交流、语言学习是不可忽视的问题。我认为我们现在对相关问题的认识仍然不足，比如不同文化是如何体现它们之间的差异的？不同语言是如何体现它们之间的差异的？不同文化的认识论又是如何体现它们之间的差异的？美国技术在当今世界占据主导地位，如果英语、英语国家的技术和教育的商业模式占主导地位，那么语言和文化的问题便越发重要。我们使用美国的技术、美国英语、美国的教育、内容和出版商业模式，这对来自其他文化的人的语言、文化和认识论而言都会带来麻烦。

规模性、可持续性、平等和公平性以及语言和文化，这些在2001年是我们面临的挑战，在2011年也是我们面临的挑战，我认为到了2021年仍然会是我们面临的挑战。我不敢肯定这四个方面是不是热点问题，它们也不一定非常有趣，但确实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尤其需要我们关注。

记者：在这些值得关注的问题中，您认为有哪些是需要我们研究的具体问题。

特拉克斯勒：移动技术不仅使人们可以获取大学的材料或内容，也可以获取每个人的内容。换言之，有了移动技术，人们不仅能消费学习，也能贡献内容。人人都能做播客，人人都能为维基百科增加词条，人人都可以加入Facebook的群组，人人都可以写博客，人人都可以成为一名教师。那么移动学习是如何挑战学习的定义的？在移动学习中，学习是如何发生的？人们是如何学习的？人们在移动学习中学到了什么？学习效果如何？

当人人都是教师，人人又都是学生时，大学的角色又是什么？在Web 2.0的世界里，用户生成的内容唾手可得，这意味着学校不再能够垄断知识，不再是我们学习的唯一地方。人们可以从维基百科上学习，可以从YouTube上学习。人们学习的方式如此之多，不仅有个人学习，也有个性化学习，那么，我们又如何了解他们的学习习惯和学习体验？只要愿意，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学习环境，有人可能在YouTube上学习，有人则可能在维基百科上学习。目前，这些基于Web 2.0的非正式学习材料正变得越来越稳健。比如，如果我看到有趣的东西，我可以拍一张照片，配上说明文字，然后分享出去，就像在Facebook上分享一样。我们或许有这样的系统。

信任是分享的前提。比如，我发现一种树木的疾病，我拍照、写评论并进行分享。这时，别人可以评价我的分享，给它打分评级，他们可能会说这个人的意见不错，这个人可以信赖。亚马逊（Amazon ）或猫途鹰（TripAdvisor）就有这种服务，我们可以看到所有人的不同评论以及彼此的评论。我认为信任而非权威已经成为移动学习，或者说社会学习，或非正式学习，一个越来越重要的问题。人们上大学是因为大学有权威，但当人们谈论Web 2.0，谈论非正式学习，谈论移动学习时，并没有一个大家都应该信任的权威。我相信这个人说的话吗？他们可以信赖吗？别的人是怎么说的？他们得到什么等级的评价？如果人人都可以贡献学习内容，人人都可以当教师，那么这些内容如何取得人们的信任？如何把它们变成一个可信赖的教与学的系统？同时，教师的权威也在受到挑战，其中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自带设备现象。学生可以用维基百科来检验教师所说的是否正确、是否是过时的、是否还有其他的观点，因此教师的角色不得不改变，大学的角色不得不改变。

英国的移动学习实践和研究进展

记者：您能否谈谈在过去十年里，欧洲以及英国在移动学习方面的实践和研究进展？endprint

特拉克斯勒：2002年在伯明翰召开的第一届国际移动学习会议（MLearn Conference）是移动学习的一个里程碑，同年欧盟的MOBIlearn和m-learn项目也成为移动学习研究中的经典项目，之后移动学习走过了十余年的历史。

在这十多年中，有移动学习研究项目表明，移动学习激发人们参与学习，也挑战了现有的教育理念，移动学习把学习者扩大到过去很难扩大到或需要巨大花费才能扩大到的个人或社区，丰富了学习者的学习经历。

移动学习项目产生于革新的理念，但研究结果并不总是有说服力，常常花费巨大，多数项目都没有超越试点阶段。

英国的情况是，支持移动学习创新、部署、评价、传播的机构主要是BECTA（the British Educational Communications and Technology Agency）和JISC （the Joint Information Services Committee， www.jisc.ac.uk），他们通常会提供一年或两年的研究资助。

MoLeNET （Mobile Learning Network）项目是英国，可能也是世界上最大、最多样化的移动学习实施项目，有来自继续教育、专业教育和学校的近 40，000名学生和7，000余名教工参与。 从2007年至2010年，资助了104个移动学习项目，有147个学院、37个学校参与。

移动学习丰富、增强了教育，扩大了教育的受益群体，在支持有残疾的学生学习上，比如听力或行走有困难的学生、认知有问题的学生、诵读困难症的学生，取得了巨大进步。

最近，移动学习在探索如何与流行的数字技术，如播客、微博、社交网络相结合，但这次在国家层面上对这些创新的资助却变得非常少。

新技术下的移动学习

记者：刚刚您提到了自带设备（BYOD，Bring Your Own Device），有些学者认为自带设备是未来移动学习的趋势之一，一方面可以减少学校在技术投入上的经济压力，另外一方面学习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获取学习资源。在手機等个人移动设备不断普及的今天，对自带设备，尤其是其在高等教育中的应用，您有什么看法？

特拉克斯勒：自2008、2009年以来，发生了两件影响全球的事情。2008年，世界经济开始衰退，这意味着我们拥有的资源比过去少了，但与此同时，在某种程度上移动技术却变得更便宜、更广泛、更容易、更稳健。虽然全球各地都缺乏资金，但却有更多的个人拥有移动手机。这就涉及一个新问题，自带设备模式在财政上很有必要，但在教学上却带来很大挑战。

自带设备把我们从大学提供并控制技术、控制内容、控制学习的情况，变成了学生控制技术的局面。学生不仅把他们自己的设备（平板电脑、手机、移动设备）突然都带到教室，带到讲座厅，同时还带来了他们的网络和服务，于是能够在教室里上Facebook，发Twitter，看YouTube，在Google上搜索，查维基百科…… 这意味着如果传统上教师扮演无所不知的角色，学生向老师学习，那么现在情况突然不同了。突然间学生也能无所不知，能了解一切事情，能登陆YouTube和维基百科，能与其他人保持联系，能讨论YouTube和维基百科的内容，课程学习的每个阶段都能在Facebook上加入相应的群组。

虽然自带设备在财政上有吸引力，但在从教学和学习如何发生改变的角度看却充满挑战、颇费周折。如果我们生活在每个人都可以弄明白自己想要了解的任何事情的世界上，那么上大学还能干什么？我们还需要检查学生记忆力的考试吗？我为何还需要记住一切知识？只要有无线连接或移动电话覆盖，我全天候都可以上网查维基百科。

不仅如此，知识在变化，知识会在一年、十年或二十年的时间里发生变化。大学正在培养的人才可能是十八岁或二十二岁，十年后他们需要能够学习，二十年后他们还需要能够学习，三十年后他们依然需要能够学习，而且他们需要学习的东西会不断变化。所以，我们现在给予他们的教育不会延续他们的一生。我们需要教给他们终身学习的技能，教给他们批判性技能，让他们知道如何去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虽然他们可以借助技术做到随时能够学习，但是批判性技能会让他们一直学到恰当的知识。

自带设备无疑会减少或省去学校机构每年更新设备上的支出，但同时自带设备对学校的技术和基础设施也是一种挑战。学生自带设备的数量之大、种类之繁杂以及各种不确定性，对技术人员的能力和基础设施能否安全可靠都是一种挑战。学校的IT服务，从管理学校采购的数量有限的技术转变到支持学习者使用的无计其数的技术，而其中的一些学习者，对他们每天使用的技术在教育上的可能用途和原则并不十分了解。

因此，如果我们相信基于自带设备的移动学习是可持续的，同时也是颠覆性的，我们必须了解自带设备对领导者、对教师、对学校的挑战。同时，不仅仅要关注设备，还要关注设备带来的服务。

记者：一些学者认为，移动社会化学习是移动学习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在中国人们已经开始在外语学习甚至教师培训上应用微信。社交媒体正在影响并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学习和工作，您能否谈谈社交媒体在教育上的可能用途？

特拉克斯勒：我想有两种方式来看待社交媒体在教育上的可能用途。

一种方式是，传统形式的教育可以采用和适应社交媒体，可以把它当成另一种技术来使用，用一个更有趣、更令人激动的方式来做过去一直在做的事。但这不特别具有变革性、激进性或革命性，因为从本质上讲，此时教育的教学大纲依旧，教师也还是那些人，只是将社交媒体用于不同用途；社交媒体不过是一种额外技术。因此，它本质上是保守的，只是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来做我们过去常做的事情。

另外一种方式是，不把社交媒体置于教育背景下，即重点不在社交媒体的教育用途，而是围绕社交媒体看教育，即探索教育在社交媒体中的位置。换言之，在社交媒体上有什么过程和活动是具有教育性质的。在Facebook、WordPress和博客的海量社会交往、社会内容和社交活动中，哪些是涉及发现新知识、学习、分享和讨论的教育性质的活动？endprint

简而言之，一种方式是向后看，说的是我们可以把社交媒体用于教育目的，另一种方式则是问我们如何能把教育带进社交媒体。

记者：那么您认为在研究社交媒体与教育的关系过程中，我们应该注意什么？

特拉克斯勒：如果我去中国，我需要学习中国的社交礼仪、社会习俗，因为这样才能帮助我在中国有效的沟通。同样的道理，如果我在教学中使用Facebook，我必须学习Facebook上的社交礼仪，了解人们在上面使用的语言，了解对在社交媒体上的用户来说什么是他们感兴趣的和觉得重要的，这样才能用他们感兴趣的事情来组织教学。在社交媒体上，人们有不同的学习、分享、讨论方式，对教师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课程，一个全新的教与学的模式，因此需要有所了解。

记者：您可否谈谈新技术（如3D技术和可穿戴设备）的出现会怎样影响教学方式的改变？

特拉克斯勒：如果学校规模很小，能做很多创新的事情，但是在有20，000名学生的大学里，现在大规模应用3D技术和可穿戴设备就会有困难。但这是学校的问题，不是可穿戴设备的问题，不是3D打印的问题，这是关于文化和社会学、创新扩散、管理和变革的问题，大学和学校有经济上的压力，也有来自用人单位的压力。如果社会需要能够做3D打印的人，那么大学就开始培养这方面的人才，但是这意味着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服务就业的人才培养方案，这意味着大学在回应职场要求，而不是在利用教育机会。

我认为3D打印很有趣。在某种程度上，许多E-learning基本上是在屏幕上进行的，是二维的。或许这很有趣，或许很令人激动，但是从根本上讲，它是平面的。突然间，我们有了三维的、可触摸的、可移动的东西，可以绕着它走，可以碰它，可以摸它，但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否真正明白3D对不同的学科意味着什么。3D打印对生物学意味着什么？3D打印对动物学意味着什么？ 对诗歌意味着什么？ 我们不知道答案，因为我们还没有搞清楚。我认为目前还有一个问题，3D的规模小，价格昂贵。后者也是它小规模的原因之一，扩大规模意味着要花费更多的钱，但当我们还在思索且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时，我们不能盲目花钱。

可穿戴却不同，因为它是零售的，你可以在商店买到可穿戴设备然后用在教育上。但是我认为实际上这样做目前为时尚早。当可穿戴设备变得便宜，技术更加稳健，且为人们所熟悉时，我们会看到它用于教育的可能性的。但是，目前还有一点边缘化，非常昂贵，不是很稳健，还有一个标准的问题：是苹果可穿戴设备？还是安卓可穿戴设备？还是微软可穿戴設备？它不像HTML 或者JPEG那样有通用标准，可穿戴设备还没有通用标准。

记者：一些学者认为，大学生更适合移动学习的方式，也更愿意接受这种新的学习方式，我们应当从教育管理者和学习者两个方面重点把握移动学习的发展方向，即如何对移动学习支持的课程学习进行评价和学分认定，如何记录学习者跨平台学习过程并进行教育大数据分析？在高等教育实施移动学习过程中，您认为我们还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特拉克斯勒：刚才提到标准问题，平板电脑也有同样的问题。我们看到一些在不同学科使用平板电脑的实验和项目，主要在医学、护理专业、兽医学等专业，通常使用iPad，学生自带苹果设备或学校提供苹果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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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技术上和教学法上都是非常好的，但是在商业模式上却是有问题的。因为苹果系统是一个封闭的技术系统，硬件和软件都不是开放的，都是封闭的，用户购买它，但不能控制它。苹果控制着价格，而且一旦采用就很难离开它。但是，我认为一些大学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我不是说这是件坏事，我们只是还不了解，我们想清楚了教学和技术问题，但是我们没有想清楚其商业问题。在我们这座大楼里，有许多许多的iPad，但是五年后这意味着什么？我们也还没有考虑清楚。因此对看起来似乎是好技术的东西，其实有许多的问题。

记者：特拉克斯勒教授，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分享您的观点！

收稿日期：2017-05-01

定稿日期：2017-06-26

特约记者简介：宋玉琳，副教授，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

肖俊洪，汕头广播电视大学教授，Distance Education（Taylor & Francis） 期刊副主编，System：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 and Applied Linguistics （Elsevier）编委。

责任编辑 郝 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