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与你隔着玻璃 （外一首）

霜扣儿

我贴在玻璃上

眼睛对着你的眼睛

眉毛对着你的眉毛

脸庞对着你的脸庞

肩膀对着你的肩膀

我贴在玻璃上

对着你的眼睛说话

你不看我

对着你的眉毛说话

你不抖动一下

对着你的脸庞说话

你没有悲喜

对着你的肩膀说话

你不能再给我靠一下

这就是阴阳两岸

单薄的玻璃，关山万重

我的眼淚不是石头

砸不破它

我的眼泪不是刀子

割不破它

我的眼泪不是火

烧不破它

我的诗歌没有力气

损坏不了它

爸爸，这一生你几次以我为荣

而我什么也不是

隔了声音，隔了昏天黑地

爸爸，我抚摸那块玻璃

爸爸，从头到脚抚摸你

爸爸，我留不住时光，也留不住你

爸爸，我只能背起你在棺木里的影子

一直走，一直走

爸爸啊，我不知道

还有多远我才能走出自己

还有多远，我才能到达你

爸爸，我给你叩首

我跪下去。像瓦盆那么低

周身是你冰冷的空气

微蓝的火苗跳起焚烧的纸钱

爸爸，我向你叩首

抵达尘埃，尘埃颤抖

我跪下。在人间的门槛上

语言成为祀台

我脸上是眼泪里的沧海

沧海无边啊，爸爸

有你的日子不再涌来

这是什么样的现实

我要通过纸钱的燃烧来与你对话

我要把头放在膝盖上

一声一声喊爸爸

这是什么样的春天

我要抱紧全世界冰雪

在你灰白的面色上一遍遍祈求

爸爸，千万假设无能为力

你不再站起来了

你顺着忌日扎下来

扎下来——它形成深渊后

又空缺在疼痛的空缺里

我跪下。在仪式感的外皮上

跪向你的头顶

跪向你越来越薄的身体

爸爸，我不能削下一块自己

填补你在人间的遗失

我叩首有什么用呢

推不开诀别的路

打不开虚无的门

爸爸，所谓一路走好

就是生者长悲，逝者无情

我跪下。纸钱包裹我

火苗燃烧我

我就是你留下的人生啊

轻飘飘的，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