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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平坝

2018-01-11王石洪

乡村地理 2017年3期
关键词:南街平坝油炸

文/ 王石洪

油炸粑

一九八四年,平坝一个湿冷的清晨,陈嬢嬢很早就起来了,即将开始一天的劳作,没有叫醒昨夜酒醉的丈夫,早已习惯了这样,她现在不仅仅是一位家庭主妇,还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与之前窘迫的收入相比,现在的她,每天充满了干劲,即使辛苦一点,有时候感觉精疲力尽,但她仍然没有怨言,自从开始卖早点,日子逐渐富足起来,这是有希望的生活。

早起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泡米,硕大的水缸里,舀出昨天挑来的井水,那是80年代的特有糯香,来自羊昌河流域鱼米之乡,这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滋养着平坝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说她是平坝的母亲河,也毫不夸张,秋天的羊昌满目金黄,每年新米上市的时候,那就是油炸粑最好吃的季节。

陈嬢嬢做油炸粑的好手艺源于传统,这种代代相传的技艺,几乎每个家庭妇女都能掌握,只不过必须逢年过节,主妇们才有展示的机会,后来有意无意之间,在发现车站门口的商机之后,陈嬢嬢就成了第一批平坝美食的推广者,天已经大亮,她也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叫醒了熟睡中的丈夫,他负责特制的推车,夫妻俩准时出门,他们家住在南街,那时候的汽车站,就是现在的电信局门口,没用几分钟,绕过南门大井,就到了属于他们家的摊位上。

这时候的街道开始有人了,读书的学生,锻炼的老人,起早的生意人,都要经过她的摊位前,虽然没有老城大十字繁华热闹,但因为车站的原因,已经有了平坝旱码头的感觉,特别是客车经过的时候,总得短暂的停留揽客,那时候的新大十字,就是留在旅客眼中的平坝印象。

陈嬢嬢的炉火很旺,多年的经验,她早已掌握了合适的油温,糯米手工制作的粑粑,包上精心配制的豆沙,投入60度的本地菜油中,洁白的粑粑顿时变成了金黄的色泽,经过短短的数秒,菜籽油的清香和绵柔的糯香完美糅合在一起,用漏勺捞起来放在架子上,滤干多余的油脂,一个平坝油炸粑就出锅了,该如何表述1984年一枚油炸粑的口感,那应该是初春的油菜花,和夏夜稻香混合的味道。

勤劳的陈嬢嬢生意很好,南街有两所学校,寒冷的早晨冻得通红的小脸,只需要两毛钱,就可以捧着热乎乎的油炸粑去上学了,平坝自古就是交通要道,旅人南来北往,车站就是必须经过的地方,这时候第一辆客车也到来了,陈嬢嬢们赶紧上前,车窗前的她热情友善,接着就是那句脍炙人口,流传至今的叫卖,平坝油炸粑,黄爽爽勒喔。

当时的陈嬢嬢们肯定没想到,她们创造的广告语,会顺着320国道传播至今,以致于相当长的时期,成为外地人对于平坝的首要记忆,特别的美食和方言,在旅客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每一个在外地的平坝人,好像都遭受到过这种取笑,随着这种善意调侃的传播,油炸粑与平坝,愈加形成牢不可破的捆绑,这种看似普通的街边小吃,融汇了平坝人的情感,酥脆可口的表象下,是富饶土地的馈赠,四通八达的交通环境,也是平民生活理念,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那一句平坝油炸粑黄爽爽勒,不只是那金黄色的可口糯食,还是上个世纪的生活片段,也贯穿了岁月变迁。当然,对于当年手捧粑粑上学校的我来说,也是关于美食的最初记忆,所以舌尖上的平坝,从油炸粑开讲。

卷粉

不知道是不是物质丰富的原因,人们对美食的感觉,好像没以前那么强烈,也许是怀旧的味道最美,时间沉淀,味觉的记忆和个人生活不断契合,舌尖的感受,似乎与内心深处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融进小城的血脉里,在小城每个人的感触中。很多人往往记不住山珍海味,却对童年吃过的东西记忆犹新,哪怕时过境迁,这种怀念绵恒始终,美食联系着每个人的记忆,也许是童年,或者是初恋,味蕾曾记得那种美好,假如那种味道重现,那一刻触动的,是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品尝美食中蕴含的情怀,才是一个吃货的最高境界。

平坝自古地处驿道,从明代以来,这片土地一直在承载移民,人们来自四面八方,选择在这里繁衍生息,除了带来耕种经商的传统,生活习俗,也带来了各种地域的饮食习惯,每个地方的传统美食都是这么来的,引进后加以地方特色形成独特风格的,平坝卷粉,就是其中的典型。

生活不易,做早餐类的饮食,都是非常辛苦的,就像早上的彭大姐,在做油炸粑的陈嬢嬢之前,彭家卷粉店就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几年前彭大姐用自家房子开了这个店,每天可以卖掉几百碗卷粉,八十年代平坝县城人口不多,这在当时,是个很惊人的数字,中医院对面的这家店,在平坝卷粉发展史上,是绕不过去的地标,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正是当时的陈嬢嬢彭大姐们,奠定了这两种美食的基础和口碑。

这两种美食的食材,都是来自这片富饶土地,万亩大坝贵州粮仓,卷粉的原料,就是本地出产的优质大米,彭大姐对于原料选择极度苛刻,她抓起一把米在手中自然散落,再随便闻一下米的味道,就能准确判断米的产地和成色,是不是适合她即将做出的这种美食,洁白的米浆顺着机器流到了桶里,和陈嬢嬢的老公不同,彭大哥对彭大姐是言听计从,这个看起来很木讷的男人一丝不苟,他的分工很明确简单,就是负责为彭大姐蒸出卷粉,和现在的机器卷粉不同,那时候的彭家,火红的煤灶上冒气的蒸锅,还有手忙脚乱的彭大哥,把磨出的米浆均匀在托盘里,再放进硕大的蒸锅,蒸的时间很短,在把托盘拿出来一抖,一整张卷粉就挂在那根竹竿上了,肉实的粉皮上有事先浇淋的油脂,在那根竹竿上闪闪发亮,客人已经开始排队了,彭大姐一把拽下来,飞快切条装碗,再放入各种作料,一气呵成,眼花缭乱过后,一碗纯正的平坝卷粉,就呈现在你面前了。

洁白发亮的粉皮,火红的辣,香葱的绿,鲜榨洋芋颗,食欲被视觉完全激发出来,忍不住开始搅拌,配料的香味充分融合,混合着蒜水和香葱,本地辣椒特有的鲜香味道扑鼻而来,夹起长短不一的卷粉,充分接触早已迫不及待的味蕾,筋道肉实的粉皮,饱含这方水土的味道,米香蒜香葱香辣椒香,全部在口腔里呈现出来,难以准确描述的舒爽感受,这就是真正平坝卷粉的味道。

现在的中医院已经拆迁,听说用来建绿地广场,这个几十年的小城地标对面,就是彭大姐的卷粉店,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现蒸现卖,不但保证了卷粉的原汁原味,也考验着夫妻档的合作默契,彭大哥动作稍慢,就跟不上彭大姐的节奏了,她经常不给面子,隔着台面大声呵斥,彭大哥也不生气,只是讪讪的笑,食客们通常幸灾乐祸,乐见彭大哥被修理,街边人来人往,不断涌来的顾客,排队时间过久,催促和抱怨不绝于耳。关于这种美食的记忆,就在上世纪平坝的某个早晨,我也身在其中,“老板,我要个大碗。”

牛肉粉

每一种美食的后面,往往蕴藏着一些故事,和一些别样的生活有关,假如仔细观察其中脉络,个人命运,千秋家国,那就是一碗牛肉粉,来自一九八七 年。

八十年代的南街,就是平坝的迪拜,贵州回族有着悠久的世居历史,以至都没有确切的文献记载,仅有未经证实的说法是,在1253年的南宋,忽必烈大军征伐大理。其中就有一些阿拉伯人,波斯人在内,战事结束之后,这支军队的一部分,愿意留在云南定居,另一部分则顺着来时的路,在黔西南停留下来,然后又迁徙到平坝,第二波移民来自明朝,还是讨伐叛乱,回族将军沐英在平定叛军后,在威宁一带驻军,其中的一些回族士兵,就是这个地区回民的先祖,第三次大移民是在清朝,雍正逐步消灭了割据势力,贵州交通第一次得到大发展,地处驿道的平坝,接纳了更多的穆斯林,最近的一次是抗战时期,为躲避战火来到贵州的回民,一部分在抗战胜利后返回,一部分则选择在这里,选择要道沿线而居,平坝就是合适的聚集地,关于这碗牛肉粉的来历追溯,以上这些都有可能。

作为曾经每天从南街路过的孩子,自然对牛肉粉不陌生,我个人有个切实的体验,在岁月中你可以忘记某些东西,却总会想起某种印象深刻的食物,顺带想起你在哪里品尝过这种美味,还有做出这些美食的那些人。现在行走在南街,老城区在新建筑映衬下,愈加破败了,那些房子街道仍然没变,走在那里,想到童年的那些味道,假如再来一碗那年的牛肉粉,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或许我会抗议,老板,我这碗怀旧放得太多了,这哪里是粉,分明是一碗泪流满面。

舌尖上的平坝,一九八七的南街,清真寺还没建好,旁边的一家粉店,只要兜里有五毛钱,你就可以得到一碗美味营养的早餐,一个熬牛骨的大锅,一个放作料的架子,一位富态面善的老太太亲自料理。在那个年代,完全不用吹嘘食材的不凡,哪怕是一根香菜,里外都透着原生态,更不要说纯正的黄牛肉,本地的米粉,鲜香的辣椒面,老太太动作很慢,从容不迫,哪怕已经有人排队,加入配料,在最后一道工序,一如在自家厨房,最后亲手为家人浇上一瓢浓汤,一碗平坝牛肉粉就完成制作了。

视觉上的美感,还不是白色的粉绿色的香菜,很奇怪,在物质还匮乏的那些年,牛肉却总是不缺,硕大的碗面上铺满了牛肉,这种牛肉切片的纹理清晰可见,还有夹杂在肉里的牛筋,让人忽然就想起金玉满堂这个词来。享受一碗牛肉粉的步骤,跟喝红酒大致差不多,视觉搅动食欲,再搅动滚烫的牛肉粉,把牛肉翻到熬制许久的汤里,这时候是嗅觉时间,浓烈的肉香混合着圆须的奇香,整碗粉的奔放气质就完全释放出来了。食客垂涎欲滴,即使还是很烫,按捺不住大快朵颐,假如顾客够多,各种嘶嘶声不绝于耳,滑爽,自然筋道的米粉,满屋的牛肉香,浓浓熬制的牛骨汤,还有各种配料,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小店里,构成了记忆里的平坝味道。

新旧更替,南街即将改造了,清真寺对面,即将伫立着新的大厦,但美食会流传下去,对于味蕾,却从此失去了那种感觉,那年那月的那些美食,就此停留在回忆里,偶然想起,深深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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