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荣誉之外第九届奥斯卡终身成就荣誉奖揭晓

2018-01-11甘琳

东方电影 2018年1期
关键词:霍夫曼兹曼

文/甘琳

2017年8月30日,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投票评选出了四位奥斯卡终身成就荣誉奖得主,分别是美国导演、编剧查尔斯·伯内特,美国摄影师欧文·罗兹曼,加拿大演员唐纳德·萨瑟兰与法国女导演阿涅斯·瓦尔达。2017年11月11日,四位获奖人在好莱坞高地中心举办的理事会晚宴上接过了奖杯。今年2月的奥斯卡颁奖礼上,这四位获奖人将同样在颁奖礼上得到致敬。相比于奥斯卡竞赛类项目风风火火地角逐,获得终身成就荣誉奖的电影人更多了份闲看云卷云舒的气度,因为在他们看来,荣誉之外,电影还给了他们更多的意义。

阿涅斯·瓦尔达:不必害怕老去

90岁高龄的阿涅斯·瓦尔达最重头的称号就是“新浪潮之母”。她于1955年拍摄的处女长片《短角情事》率先宣告了法国电影新浪潮到来:实景拍摄、非职业或不知名演员、纪录片与诗意虚构间的模糊界限、打破时间顺序的剪辑……这些革命式的电影手法,比戈达尔的《精疲力尽》早了5年,比特吕弗的《四百击》快了4年。作为该片剪辑师的阿伦·雷乃曾经想拒绝瓦尔达的剪辑邀请,因为他觉得自己今后想创作的作品和《短角情事》有太多相似,他不想被同类题材干扰。

1957年瓦尔达曾作为中国政府邀请的艺术家来华拍摄了一系列照片,从北京天桥到上海戏院,再到西南三峡,肄业于索邦大学艺术史专业的瓦尔达用自己兼具艺术和政治的眼光记录了她对于当时中国的印象。55年后的2012年,瓦尔达再次回到中国,在北京中央美院展出了她当年拍摄的“印象中国”。

经历60余年的电影生涯,瓦尔达的创作热情却依旧旺盛,这种敢于直面“失去”的情绪和精神,其实一直贯彻在瓦尔达的创作母题里。提名1962年第15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五至七时的奇奥》就是年轻的瓦尔达关于电影与时间的一次探索。美丽的女歌手奇奥游荡在巴黎街头,90分钟的电影时间等同于角色的叙事时间,她在等待一份关乎自己生命剩余时长的体检报告,她害怕自己会像占卜人所言患上胃癌。刻意设置的黑白影像是奇奥绝望心情的写照,被疾病支配的恐惧被视觉化为畸变的镜头视角。当奇奥越接近诊断报告出来的时间,她就越发感悟:自己的风情万种、失魂落魄以及万千宠爱在死亡和时间面前都变得如此萎靡,真正能够增加自己生命存在重量的不是美丽的傀儡外表,而在于内心的真我。

就是因为妥善处理了内心真我的意义,瓦尔达才能在日后的所有影片中正面回应衰老和死亡的阴影。2000年的纪录片《拾穗者》,瓦尔达手手握土豆,镜头大方扫过她长着老人斑的手掌,最后,瓦尔达跟着拾穗者拾得了一个没有指针的钟,她开玩笑说这个东西最适合她,因为她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想看到时间的流逝。2017年的纪录片《脸庞,村庄》算是一部公路电影,但这个旅程的目的地并不重要。瓦尔达和联合导演JR把一路上拍摄的普通人的照片打印成巨幅图片张贴在建筑物上,并记录下被拍摄对象的反应。一路上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物最后又别离的经历被瓦尔达比喻成生命的开始和死亡,开始和终结本质上可以是连绵往复的,过去或者逝去的刻画可以是充满依恋和平衡感的。《脸庞和村庄》的最后,瓦尔达和JR谈起了新浪潮的往事,她甚至来到戈达尔隐居的瑞士小镇希望拜访这个曾经的老友,但是执拗又坏脾气的戈达尔只留了一张纸条给瓦尔达。孩子般天真的瓦尔达哽咽:“我爱戈达尔,可他是个臭老鼠!”影片在戛纳首映结束后,全场响起了长达10多分钟的掌声,观众们被这个从容面对衰老但却在艺术家老友面前收不住眼泪的艺术家表达了最诚挚的敬意。

2008年瓦尔达曾以自己的自传纪录片《阿涅斯的海滩》庆祝自己的80岁生日,电影将她过去的不连贯的回忆串在一起,实验、幻想、诗意和装置艺术各种丰富的元素交织,动画、搬演、照片和口诉各种表现形式交叉。越老越俏皮的瓦尔达还把大海和小舟作为背景和道具,让剧组人员装成古罗马士兵的打扮,逐一拉开渔网做成的幕布。童趣之外,瓦尔达在电影中也回忆了自己的二战经历,希腊人后裔的她随家人从比利时移居法国,犹太伙伴被掩护或送往集中营的景象一直萦绕在她的记忆中并最终出现在了自己的自传纪录片中。

瓦尔达在《阿涅斯的海滩》的开头自述:“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展开是一种风景,我的人生展开就是一座海滩。”童年玩耍的比利时海滩,少女时代留恋的法国南部海滩,成年后洛杉矶海滩的嬉皮先锋……如果说海滩是点缀瓦尔达日常生活的珍珠,那么瓦尔达的电影则成了串起珍珠的链环,电影是记录瓦尔达生活的一个重要媒介。从怀孕到丈夫离世,瓦尔达都用电影这个媒介记录了点点滴滴的回忆。1958年第一次怀孕的瓦尔达拍摄了《穆府的歌剧》,整部影片贯彻了一种怀孕女性的世界观,怀孕时候的精神官能症以及不协调感被视觉化,路上的流浪汉和老人在她眼里都曾有婴儿的身份。瓦尔达在《阿涅斯的海滩》中对丈夫雅克·德米展现的爱意可以名列影坛爱情瞬间的前列。面对着身患绝症的导演丈夫,瓦尔达用主观镜头的视角爱抚丈夫的头发,凝视丈夫的眼睛,这是瓦尔达写给丈夫的电影情书,也是瓦尔达送给观众的电影故事。

唐纳德·萨瑟兰:表演就是生活

当了65年演员,从来没有被提名奥斯卡,一提名就获得了终身成就奖,这对于老戏骨唐纳德·萨瑟兰来说,也算是一个戏剧性的故事。相比摩根·弗里曼这种有过辉煌得奖经历的老牌黄金配角,拍摄制作过180多部影片却欠缺奖项加持的唐纳德·萨瑟兰在观众眼里更多的是 一种“眼熟感”:《饥饿游戏》里的大反派斯诺总统,《大腕》里“被死亡”的大导演泰勒,《傲慢与偏见》里大智若愚的父亲……萨瑟兰对于年轻观众来说更像是一个成功的绿叶角色。其实只要观看萨瑟兰上世纪70年代以来主演的一系列电影,就能惊喜地发现萨瑟兰作为演员的巨大魅力。甚至很多老影迷曾说过“唐纳德·萨瑟兰是属于70年代的,只有70年代的胶片才能将唐纳德·萨瑟兰的气质完美地呈现在大银幕之中”。

1970年奥特曼导演的《陆军野战医院》成功捧红了萨瑟兰,总算让之前在演艺生涯里屡屡碰壁的萨瑟兰获得了一次成功的鼓励。萨瑟兰曾苦笑回忆自己1962年的第一次电影试镜:“我从没想过我会在电影界工作,但当我去做时,我认为我做得很好。”试镜后第二天早上,导演、编剧和制片人都打电话来了,制片人说:“我们爱你,我们都想打电话来解释为什么我们不投你的票。我们一直认为这个角色是一个邻家伙伴的样子。但是,说实话,我们不认为你看起来像是住在任何人的隔壁。”

有趣的是,萨瑟兰在《陆军野战医院》的拍摄过程中曾经联合多个演员想开除导演奥特曼,因为同样作为新导演的奥特曼在拍摄过程中既不喜欢对焦,也不喜欢交代演员如何在多人场景下对话。在使用zoom镜头时奥特曼甚至都不会提前通知演员,演员完全处在一种不可控的自发的疯狂表演状态里。而当成片出来后,萨瑟兰才真正理解了奥特曼的苦心,战争本来就是疯狂而神经质的,萨瑟兰在影片中那些不可控的疯狂表演恰恰真正升华了影片的主题。同年,萨瑟兰的另一部喜剧战争电影《战略大作战》又强化了萨瑟兰在喜剧讽刺电影中的出色演技。在这个可以被称为美国版《举起手来》的电影里,五名别有用心的美国大兵开着坦克冲破德军防线只为抢夺银行的千万黄金。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一贯的严肃硬汉形象并没有给人留下太多印象,反而是萨瑟兰闲散戏谑的演技让观众耳目一新,萨瑟兰开着能够外放音乐的坦克在战场上玩世不恭地驰骋,在激战正酣的时刻,他竟然可以停下故障的坦克,搭起太阳伞休闲。

1971年萨瑟兰和简·方达合作的《花街柳巷》成功将简·方达捧上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宝座,但萨瑟兰的演出同样不容小觑。水果摊里萨瑟兰和简·方达一分多钟的暗流涌动的对手爱情戏,足以名留影史经典。萨瑟兰一改之前在喜剧战争片里闲散戏谑的表演形式,塑造了一个冷峻而又成熟的私家侦探形象,后来《本能》里的道格拉斯,《保镖》里的凯文·科斯特纳都沿袭了萨瑟兰的这一表演风格。

被通知获得终身荣誉奖的时候,萨瑟兰坦言:“说实话,我是麻木的,因为我从来没想过我到底是一个失败者,还是一个成功者。当时我在等待我的妻子说些什么,但她也很麻木,大概表演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就是一种外在的现实。”显然,从影多年来没有太多奖项加持的现实反而让萨瑟兰看淡了表演的名利,而真正将表演当作一种职业,“退休是死亡,我对死亡的思考很多。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已经进入我的脑海。我死后再也不能制作更多的电影了,但在那之前,我要拍电影。”

欧文·罗兹曼:为了钱拍电影

欧文·罗兹曼和萨瑟兰一样,创作主要活跃于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他曾五次被提名奥斯卡最佳摄影奖,分别是影片《法国贩毒网》《驱魔人》《电视台风云》《窈窕淑男》和《怀亚特·厄普》。罗兹曼是一个不拘于套路的多面手,他曾拍摄过警匪片、恐怖片和西部片等多个类型,甚至包括伍迪·艾伦的室内剧。罗兹曼在业界享有很高的声望,他曾在2002-2011年出任奥斯卡理事会摄影师协会的代表,和今年其他三位终身成就荣誉奖得主相比,罗兹曼算是和奥斯卡走得最近的一位。

在踏入影视圈之前,罗兹曼和电影摄影并没有很大的关系。如果罗兹曼延续着自己的童年梦想,他大概会是个棒球运动员;如果罗兹曼继续在宾夕法尼亚州葛底斯堡学院研究他的物理和数学专业,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科学工作者。让电影观众庆幸的是,欧文最后选择了跟随摄影师父亲的脚步,拍摄了许多名留影史的电影作品。罗兹曼曾自嘲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上大学的时候我物理和数学表现得非常好,但是当我被告知我的专业并不能让我赚太多钱时我犹豫了,我问我父亲做一个摄影助理是不是可以赚很多钱,最后我选择了当摄影师。” 因此,在罗兹曼大学二三年级的暑假,他一直在一家纽约摄影机租赁公司工作,在那里他学到了很多镜头和摄影知识。

为了赚钱而做摄影师的想法当然只是罗兹曼的笑谈,罗兹曼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是一个极具专业性和艺术性的摄影师。

在和达斯汀·霍夫曼合作拍摄《窈窕淑男》时,霍夫曼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化妆,他觉得他的胡子(霍夫曼在电影里男扮女装)造型不甚完美。导演西德尼·波拉克在拍摄之初曾向霍夫曼保证,当这部电影在后期调色时,霍夫曼的胡子问题就会被解决。半信半疑的霍夫曼咨询罗兹曼该如何是好时,罗兹曼没有顾忌导演的权威性,单纯站在摄影师的视角也支持了霍夫曼的质疑,他甚至支持霍夫曼去和导演进一步沟通。有了摄影师的支持,工作追求完美和严谨的霍夫曼向导演和制片公司大胆提出如果胡子问题不解决,他就罢演。在霍夫曼和罗兹曼的坚持下,胡子问题最终被解决,霍夫曼扮演的这个男扮女装的角色成为其演员生涯的一个重要标杆。

罗兹曼作为摄影指导参与拍摄的著名恐怖片《驱魔人》也是他工作极具专业性的一个表现。在拍摄过程中,导演为了营造一种冷冽残酷的恐怖片氛围,没少“折腾”罗兹曼。在故事中,任何走进那个装满被魔鬼附身的孩子的房间的人,都会变得异常冷酷,并浑身散发出寒意。如何在视觉角度展现这种寒意,成为罗兹曼需要解决的问题焦点,而真正能够表现出这种冷漠的唯一方法就是看到人物的气息。于是,孩子的卧室被设置在一个冷藏到零下20℃左右的实验室里。

罗兹曼首先在低于冰点约25℃的时候尝试拍摄,确实是可以看到一些气息,但是一旦灯光开启,灯光散发的热量很快就会“吞噬”演员呼出的寒气,擅长物理的罗兹曼不得不又研究出一个新的室温控制系统,让它既能够让室温瞬间冷却到零下20℃,又不能被灯光散发的热量影响。

解决了环境室温的问题,罗兹曼又投入到了演员气息的问题上,该如何在拍摄到演员呼出寒气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设计出表现主义的灯光效果,罗兹曼选择用背光拍摄演员。但背光拍摄又造成了一个问题,因为光源总是从床边投射出来,所以正在进行驱魔的两位神父总是面对着而不是背着光线。如果罗兹曼重新布置这个场景的背光,那么虚假来源的背光光线会让画面非常怪异。罗兹曼必须做到让所有其他事物保持黑暗的情况下,让背光照亮演员的呼吸。如果这时是拍摄静止照片,这很简单,因为人可以不动,但是随着演员的移动,灯光的布置就变得非常困难。在尝试各种布光后,罗兹曼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藏背光光源的地方,既可以在不破坏原来光源的情况下将演员的呼气展现在背光效果里,又能照顾到演员的走位和表演。

查尔斯·伯内特:终于浮出地表

美国导演查尔斯·伯内特在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荣誉奖之前一直被业界称为“最不知名的伟大的美国电影制作人”,此次获奖终于让许多普通影迷认识了这位非洲裔的美国导演。不过,当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的院长约翰·贝利准备打电话告诉伯内特今年他将成为四名获得奥斯卡荣誉奖的人之一时,贝利居然吃到了闭门羹。接到电话的伯内特回复贝利:“啊,贝利啊,我现在正在准备我的新纪录片,有什么事你能晚点打过来吗?”伯内特并没有装腔作势,他确实在准备新的纪录片。这是一部关于有色人种和医疗保障的纪录片,这是人们不了解的民权运动中的一部分。纪录片意欲揭露有色人种在医疗体系中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例如很多有色人种因为不能及时入院而导致死亡。

这位成长于洛杉矶贫困市郊瓦茨区的黑人男孩,在临近30岁时才进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电影学院。他的毕业作品《杀羊人》成本不到一万美元,但因为片中一位演员在拍摄中途进了监狱,影片总共用了五年时间才最终完成。《杀羊人》将故事设定在了伯内特从小成长的瓦茨地区,结合了新现实主义电影的人文关怀和新浪潮电影的随性结构。影片主要表现一位屠宰工人抑郁沮丧的精神状态,又在其中穿插着他时有意外的家庭生活。在1990年,《杀羊人》成为国会图书馆国家电影登记处第一批登记的电影。《杀羊人》的音乐充斥着不同风格的黑人非洲音乐、摇滚乐、爵士乐和布鲁斯。影片对音乐的匠心运用,吸引了马丁·斯科塞斯的注意,他在自己制作的系列纪录片《布鲁斯—百年蓝调音乐之旅》中特邀伯内特执导其中一集,而他也把伯内特在《杀羊人》中烘托愁绪的歌曲《苦涩的大地》用在了自己的电影《禁闭岛》里。而后,伯内特的创作多为电视、电影或纪录片等,《带怒而眠》《塞尔玛,主,塞尔玛》等作品一直围绕着黑人的家庭生活负担而进行展开。

上世纪70 年代伯内特学生时期所在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正值其多元文化最辉煌的时期,在学生中曾流行这样的话—“如果你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你就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学电影;如果你想在好莱坞工作,你就要去南加州大学。”在学院泰勒教授的坚持和引导下,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电影学院收录了许多少数民族裔的学生,伯内特也作为学生助教参与了学院民族传播项目的创作。在泰勒教授的带领下,伯内特发现电影不仅仅是一门艺术,也可以进行政治讨论。一群以伯内特为首的黑人学生开始自发进行抵制好莱坞主流类型电影的行为,他们每晚围坐在学校附近的餐厅讨论该如何拍自己的“有色电影”,他们把自己的组织称为“洛杉矶叛乱”。

曾有记者向伯内特这位黑人电影斗士提问,如果耐克让他拍摄一则商业广告,伯内特会如何接受。具有多年电影政治斗争经验的伯内特分析道:“我当然会去拍啊,这就像支票放在你面前让你签字,我为什么不要呢。但是,如果耐克让我拍一部电影,我会向它说不,因为这关乎我的创造性。”如今因为奥斯卡终身成就荣誉奖而逐渐“浮出地表”,获得越来越多主流媒体关注的伯内特还没有想过退休,他自称的原因是:“我不能退休,我还有我儿子的学生贷款要还。”

猜你喜欢

霍夫曼兹曼
世界头号毒枭古兹曼第三次入狱
颓丧脸:墨西哥毒枭古兹曼
世界头号毒枭再次成功越狱
尊严的重量
尊严的重量
天使多快乐
达斯汀·霍夫曼偷窃上瘾
对48届威尼斯双年展策划人哈若德.兹曼的访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