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约会

◎ 夏 墨

菜园约会

◎ 夏 墨

下干校之后，杨绛时隔许久再见到钱锺书时，他又黑又瘦，看起来似乎遭了不少罪。

她下的干校与钱锺书不在一个地方，有个一小时的车程。当时规定，没有特殊事情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他们只能继续书信往来。当时杨绛被分配到“菜园班”，就是在菜地旁边24小时守着。

钱锺书当“信差”的路径正好路过杨绛守着的菜地，所以他每次来都能跟杨绛在田边约会，说会儿话。在其他时间，杨绛都看书和写信，把想到的和经历的事情都记录在纸上，钱锺书来的时候就交给他。杨绛曾经这样记录过这段时间的约会：“我们老夫妻经常在菜园相会，远胜于旧小说、戏剧里后花园私相约会的情人了。”

到了这里，就“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没有在学校的时候方便，但是杨绛没有放弃自己的创作事业。她根据在干校的经历创作了《干校六记》，生动形象地记录了当时的事情。杨绛的文章用平实的语言掩盖了很多血腥残暴的现实，体现了她乐观的性格。

有一次，杨绛找钱锺书控诉，说今天有猫儿给她送礼物了。猫儿的礼物是两只血肉模糊的老鼠，就放在她的床上。刚开始，她没有开灯，朦胧之间用手探了一下，开灯之后看到的状况把她吓得魂不守舍。她跟同住的朋友拎着床单角才敢把这礼物倒掉。

第二天天不亮她就起床了，一桶一桶地提水洗床单，不记得洗了多少遍，只记得床单上的血是洗不掉了。

钱锺书安慰她：“这是吉兆，也许你要离开此处了。死鼠内脏和身躯分成两堆，离也；鼠者，处也。”

这话逗得杨绛哈哈大笑。钱锺书的牵强解释她是不信的，但是他认真的模样像真有这么回事一样，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她放松了许多。

就在这年年底，一个消息似乎印证了钱锺书的解释。钱锺书来田边找到杨绛，带来了一个消息：有人告诉他，北京来电话，有一批“老弱病残”要被遣回北京，这个名单里有钱锺书。

杨绛听了自然非常高兴。钱锺书身体不好，干校的生活条件又十分有限，他回去了还能陪着女儿阿圆，而且她也会有一年一次的探亲机会。

因为之前的消息是朋友告诉钱锺书的，后来他从邮电所取回确认名单的时候，看到名单上确实有自己的名字，就专程来田边告诉了杨绛。

等到名单公布之时，钱锺书发现全然找不到“钱锺书”三个字。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得而知。

因为对生命的尊重、对梦想的执着，杨绛一家人携手走过了那场黎明前的黑暗。黑暗中，他们家人彼此手拉着手，这样才可以不失散。他们彼此依靠，互相遮风挡雨，一同流泪，彼此擦干，一同微笑，彼此陪伴。

（摘自《最贤的妻，最才的女：杨绛传》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