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9岁女孩的屈辱和绝望

吉野

前段时间，甘肃庆阳19岁女孩跳楼事件引发强烈反响，随后爆出，女孩在高三时被班主任猥亵造成抑郁症……笔者试图从多角度还原事件本态，希望带来反思和启示。

惊天一跳，冰火两重天

2018年6月25日晚，在庆阳市公安局主持的媒体通气会上，警方还原了对女孩的救援过程：6月20日下午3点45分，西峰分局110接到报警，称在丽晶百货大厦8楼有个女孩要跳楼。之后西峰分局立刻派民警、消防等多个部门前往现场救援。丽晶百货共25层，事发位置为8层，距地面约25米。消防队铺设气垫、升云梯展开营救，可女孩抵触情绪强烈，几欲跳楼，为稳定她情绪，消防员只能放弃。

之后，女孩父亲赶到，但依然不能靠近，他只好坐在距女儿不远的一处房间，焦急地等待救援情况。救援中，女孩说认识消防队队长许积伟。许积伟这才记起，去年5月，女孩在庆阳六中教学楼5楼欲跳楼自杀，被他救下，于是他成了唯一可靠近女孩的人。

许积伟身系安全绳，将身子探出窗户安抚女孩，另外一名消防员配合他，从窗户处抓住他防止坠落。之后，许积伟借送水的机会翻到窗外和女孩沟通，但她拒绝了救援绳。

市民陈女士说，事发当日，她经过那里时，见人头攒动议论纷纷，才知道有人要跳楼自杀。她向上观望，只见一个女孩坐在大楼8楼的窗户外侧，拿着手机，脸庞俊美，长发飘逸，“如果不是自杀，这将是一幅美丽的画面。”可女孩的美丽却引发围观群众恶意猜想，有人说她是和男友闹分手，还有人说她是小三，插足别人的家庭被发现了。很多围观群众认为女孩并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无理取闹，于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鼓掌起哄，还有人录制小视频在网上传播，更有甚者开启直播疯狂吸粉。

16点44分，女孩在微信上发了一条具有诀别意味的信息：“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一切都结束了。”19时许，女孩的身体大部分悬空，最后她对许积伟说：“哥，我要走了，谢谢你。”当时许积伟离女孩只有一尺，便立即扑过去试图抱住她，但女孩强烈挣扎，身子向下滑落，许积伟双手抓住她一只手臂，右腿夹住她腋下，其他救援人员也来帮忙，但终因事发地狭窄无法借力，女孩随后坠落。

在网络疯传的视频中，能听到许积伟急得直叫：“江文（音），江文，抓住了没。”之后是他与那名消防员撕心裂肺的哭喊……

被猥亵，花季女孩的人生反转

很快，网上曝出女孩叫李静，曾是庆阳六中一名高中生，高三时受到班主任猥亵患上抑郁症。这一消息迅速燃爆网络。不过，也有人说李静在被猥亵前就已患上抑郁症，甚至有人说她得了绝症才决心寻死……

6月26日，李静的父亲李勇接受了媒体采访。他告诉记者，女儿受到羞辱之前身心健康、性格活泼，学习成绩不错，没有抑郁症，更没有得绝症。他认为女儿走到这一步，除受到班主任猥亵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女儿公正的诉求一直没有实现。

事情始于2016年9月5日下午。李静胃疼，而学生宿舍没有取暖设备，于是老师派两名女同学送李静至女职工宿舍取暖休息，之后就发生了可怕的一幕。在李静生前手写的《控诉状》中，可以看到这样的文字：

“晚上8点多学校停电，大概半小时后，班主任吴忠过来……然后他突然伸手摸我脸，开始对我动手动脚，他疯了般扑过来抱住我不公（松）开……我只感到了无边的黑暗、恐惧、羞辱还有恶心。我以为我这一生都要被毁了，突然L老师在门口叫了一声我名字后，推门走了进来，我的班主任立马弹到离我远一点的床边，L老师来取值周笔记……如果L老师没有取笔记，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这件事李静没立刻告诉父亲，直到一个多月后，她才说出真相，而且班主任不止一次对她动手动脚。

李勇立刻去找了学校领导，而领导对吴忠的处理和对女儿的态度一直令父女俩不满。更让李静难过的是，有一次她去学校，发现班主任已经换了，“这给了她很大刺激，因为之前她要求换班主任时，学校不同意给换，结果现在发现能换，她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而且同学们也有点冷落她，她又担心学习，几种压力同时出现，她就承受不住了……”

2016年10月7日，李静服用了过量镇定类药物，这是她第一次自杀，所幸被抢救了过来。2017年5月，李勇带女儿去了北京安定医院，被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解释说，这种病对受到的突然性伤害长时间无法忘怀，会有自残、自杀或对他人的暴力行为，而李静最明显的症状就是自杀。

从第一次被侵犯到2018年6月20日，李静曾多次试图自杀，还有多次没有来得及的自杀。李勇说，有一次，他发现给树打的农药不见了，到处找，最后在女儿的房间找着了，赶紧拿出去埋掉；还有一次，她把床单撕碎后结成了绳，“这种情况差不多有十几次……”

两次不起诉，压垮最后希望

2017年3月，对学校和教育局倍感失望的李勇选择了报警。5月，西峰公安分局对吴忠做出涉嫌猥亵，行政拘留十天的处罚。

但李静对此很不满，离高考越近，她的情绪越焦虑，她拼命想把成绩赶上来，可因长期服用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思维能力下降，无法集中精神学习；而同学也嫌弃她，反倒对被处罚的吴忠很同情，李静又气又恨。

5月24日20时许，李静来到教学楼5楼欲轻生。学校立即报告了公安和消防部门，未造成后果。那次救下李静的就是许积伟。

经学校协调，李勇与吴忠的代理律师共同协商解决李静后期治疗费用问题，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共预算35万元。但李勇因不满协议中校方提出的条件，没有签字。7月13日，李勇向西峰区人民检察院申请立案监督。

2018年3月1日，西峰区人民检察院做出对吴忠不起诉的决定。3月7日，李勇又向庆阳市人民检察院提出申诉。5月18日，庆阳市人民检察院维持原判，依然不起訴。

在李勇出示的西峰区人民检察院《不起诉理由说明书》中可以看到，吴忠辩解，其用嘴接触李静的额头、面部、嘴部是为了进行体温测试。最终，检察院认为，作为一名成年男性，行为不符合常理，故认定吴忠有亲吻李静的行为，但情节轻微。此外，检察院称，对于李静患抑郁症与吴忠的猥亵行为是否有直接因果关系，经公安机关询问相关医务人员，均对此无法鉴定。

李勇不敢让女儿知道市检察院的判决，他把材料藏了起来。不料，李静无意中发现父亲藏起来的《不起诉理由说明书》，情绪立时大变，拒绝和父亲交流，之后就发生了6月20日的跳楼事件……

身后事未平，守望中见正义

对于这起跳楼事件，网友质疑最多的是，庆阳检方先后两次对有猥亵行为的吴忠不予立案。就此问题，兰州市正阳律师事务所主任郑天说，按照我国《刑法》规定，猥亵可以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同时，猥亵按照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可以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至于犯罪还是违法，要根据案件具体情节确定。而就本案，吴忠作为教师，利用特殊职务关系，用非暴力手段强制一个在自己控制之下的女生，应当是情节加重，另外其行为对李静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也应当视作情节加重的考虑。

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佟丽华认为，未成年人受到性侵，由于孩子年龄小，往往在取证上有困难。本案件中受害人在被猥亵后半年报案，加大了案情的复杂程度。

此外，在对李静实施救援期间，有些围观群众鼓掌起哄，佟丽华认为，对于这些严重破坏社会秩序，严重漠视他人生命的行为，必须用法律的手段严惩。庆阳警方拘留了四名违法起哄、网络恶意评论者，就是给这些人敲响的警钟。

2018年6月26日，经庆阳市教育局党委会议决定，将吴忠调离教育系统，取消其教师资格。6月27日，李勇接到甘肃省人民检察院通知，决定对吴忠涉嫌猥亵一案进行受理。

“窗外的月亮，越看越像我女儿的笑脸。天就要亮了，笑脸还能挂在我窗前吗？”这是李勇发在微信朋友圈的短语。这位饱受磨难、痛失爱女的父亲，终于在苦难的守望中看到了希望，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却再也看不到了……（文中李静、李勇为化名。）

编辑 乔可可 152518891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