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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层固化是历史常态?

2018-01-09走刀口

青年文学家 2017年34期
关键词:门阀大族寒门

走刀口

事实上,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下层民众要实现阶层的跃升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人们最可能的还是从事父辈的职业,走父辈走过的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绝不是一句美好的歌词,而是现实的写照

“寒门难再出贵子”、阶层固化这类词句,近些年来时常出现在中国的各类媒体和社交网络上,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似乎是这十余年来才出现的社会现象,以至于不少人感到难以接受。学者茅琦在新书《资本主义和新哲学》中对阶层固化原因的解释是:“教育的不平等来自人们收入的不平等,如果人类社会存在教育投入差异,那么长期上就会导致阶层固化。”茅琦进而得出结论说:“以历史为例,在人类的历史中,阶层固化确实是历史的常态,阶层流动不过是历史中的偶然。”事实真的如此吗?

魏晋时期一直到唐代,中国社会长期存在着数量不多的顶级门阀,其中又以“王谢袁萧”最为著名,被称为四大顶级门阀。“王谢袁萧”即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兰陵萧氏,这四大顶级门阀缘起于汉代,鼎盛于晋代,一直延续到唐代,数千年间,这些家族诞生了数量众多的官员、学者、将帅、宰辅乃至皇帝。依赖于这些占据要津的人,这些门阀世家在政治和经济上都居于绝对优势地位,享受着各方面的特权。

譬如在官员选拔上,魏晋实行九品中正制,地方官员的选举、人才推荐都由世家大族掌握,出身于世家大族的人自然能获得好的品级,也就能优先做官,而这些人制定的法律政策,也旨在保护本集团的利益,由此使门阀掌握了“世卿世禄”的特权。

在传统社会,土地是最宝贵的资源,世家大族通过政治上的权力,在经济上也享有极大特权,比如门阀通过占田制占得大量土地,由此获得的经济支撑,而大量农民和部曲不得不依附于世家大族,这进一步增强了世家大族的力量。

门阀家族垄断政治经济权利,这直接阻碍了士族和寒门升迁,但这还不是门阀时代的全部,在魏晋时期,门阀和庶族之间是有着严格的界限的,对于寒门士族而言,基本没有途径可以突破阶层限制,达到阶层的跃升,这点在婚姻制度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魏晋南北朝时期,有着明确的“士庶不婚”现象,《宋史·恩幸传》记载“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别。”《南史·王球传》则更明确地说“士、庶区别,国之章也。”门阀制度初步形成时,士族身份内通婚现象便已显现,东晋时期,家族联姻的要求变得十分严格,南迁的世家大族基本只在几大家族内部通婚,王、谢、萧三姓通婚最为频繁。

在当时,如果士族胆敢与庶族通婚,是会引起极大非议的,士族王源嫁女于庶族满氏,便被指责为“玷辱流辈,莫斯为甚”,被弹劾“禁锢终身”,可见士庶之别区分十分严格,通婚更是不被许可。这样的婚姻制度,保证了世家大族血缘的“纯正”,也使得庶族不可能通过婚姻的方式实现阶层跃升,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是不会发生在魏晋时期的。实际上,这种身份内通婚的婚姻模式,即便在门阀式微的唐宋时期依旧留存,唐朝便存在“李武韦杨”四姓联姻的模式。

在這样的社会模式下,寒门和庶族在政治经济上都处于绝对劣势的地位,不可能在教育文化上有多大的投入,自然不可能出“贵子”,也更谈不上什么阶层流动了。

东晋以后,门阀在政治上逐渐衰落,九品中正制难以为继,大业三年(公元607年)四月,隋炀帝杨广下令开进士二科,以“试策”取士,由此开启了延续一千三百年的科举制度,科举制度极大改变了中国旧有的人才选拔方式,彻底打破了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的垄断,让“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成为可能,让不少社会中下层人士得以通过读书进入社会上层,比如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其幼年便十分贫困,通过母亲的教育和天分才得以科举及第。

但实际上,通过科举考试实现阶层跃升的,在科举时代也是少数,多数依然需要家族的扶持,而一旦实现基层跃升,这些家族也会通过各种方式来维系自己的既得利益,典型的方式便是联姻。

宋代是中国科举较为发达的时代,但士大夫家族在通婚时,依然十分重视门第,“高门”和“寒门”依然没有通婚的可能,士大夫家族极其重视维护门第血统的纯洁性,在当时,联姻的前提是必须“门当户对”,比如,临川王氏在王安石担任宰相后,联姻对象全是高门望族,王安石的三个妹妹分别嫁给了工部侍郎张奎、大理少卿朱明之、进士沈季。

当然,宋代的“门当户对”还是有别于门阀世族,因为宋代还会看重“才”。科举及第往往意味着一个人官宦生涯的开始,因此那些能高中状元或进士的人,会受到士大夫家族的特别青睐,成为士大夫择婿的重要标准,但这种婚姻的前提是寒门必须能高中状元或举人,其难度也是十分巨大的,对于社会底层而言,想依靠读书中举实现阶层跃升,实际上依然难于上青天,在社会安定的情形下,小康之家至少需要三代人不懈努力,才有可能取得突破,典型案例便是曾国藩家族的跃升。

明清时代,士大夫家族间的通婚现象也并没有太大改变,以明清时代吴江的望族叶、沈两家为例,沈氏自元末明初由浙江迁入吴江后,世居其地,至同治年间沈桂芬一代,共17世,先后有10位进士、举人,出现了130多个文学家,包括20余位女性;叶氏一族明清两代共出过8位进士,作为书香门第,叶氏与沈氏常年通婚,形成了复杂的姻亲关系,这两个家族的结合,对中国的文学史进程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参见郝丽霞《吴江叶、沈两大家族的联姻与文学创作》)

科举制度实行以后,虽然断绝了原来门阀世家赖以为生的基础,但也产生了新的世家,即文学世家,这些家族以知识传家,形成了为数众多的世家大族,潘光旦在《明清两代嘉兴望族》中就列举了嘉兴地区的91个世家大族,这些家族都以文学世家著名,如果仔细观察明清时期的望族,不难发现江南富庶之地更多,而穷困边远的地方极少,这也说明,即便有科举制度,想要通过读书达成阶层跃升也十分困难。

底层为生活挣扎无法积累阶层流动能量

在实行科举制度的时代,寒门之家往往不能养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的,这需要举全家族的力量,因此宗法制度显得十分必要,大一些的家族都会有专门的田地(族田),其产出的一部分会被用来供养读书的人,依托于家族的支撑,一些读书人能够完成学业,在科举上取得一定突破,从而带动整个家族的跃升,曾国藩家族便是典型例子。

但这样的案例,通常也只有大家族或小康之家才具备实行条件,一般的寒门是很难养活一个完全脱产的读书人的,对于最底层的人来说,活着就要拼尽全力了,根本无暇去思考自我提升。

美国作家芭芭拉·艾伦瑞克在《我在底层的生活:当专栏作家化身女服务生》一书中,通过自己的“卧底”经历,为读者展现了一幅底层人的真实场景,芭芭拉写道:“我带着科学精神开始从事这项实验,以为它像一道数学命题,但在实验的过程中,太长时间工作,太需要不计一切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使我不知不觉变成一个眼界狭窄的人。这场实验变成对我的炼狱,而显然我没通过。”

正如芭芭拉描述的一样,底层社会的人,全身心都在关注下一顿吃什么,都在为明天住哪里操心,他们完全没办法高瞻远瞩,只能变得目光狭隘,眼界狭窄,芭芭拉只不过是“卧底”几个月而已,便不自觉变成这样,那些长期生活在底层社会的人,自然有过之而不及。事实上,芭芭拉描述的是20世纪末的美国社会,相比于人类的中国的传统时代已经强了太多,但底层的人依然在为生存挣扎,遑论当时的底层中国人了。

事实上,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下层民众要实现阶层的跃升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人们最可能的还是从事父辈的职业,走父辈走过的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绝不是一句美好的歌词,而是现实的写照,BBC的纪录片《56 UP》(《人生七年》)便是最好的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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