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沱江水

蒋延珍

李洋从农业大学毕业后，因要照顾年迈的奶奶，他放弃城里的工作机会选择回村里做了一名“大学生村官”。

李洋四岁时父亲病逝，母亲离家出走了，他就与奶奶相依为命，后来读书一直受到一位好心人的资助，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恩人。

这天快中午了，李洋来到梧桐村水库旁转悠，这个村由于交通闭塞在全乡比较落后。水库下面是一大片大棚种植的草莓，他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倒在水渠边。他赶紧过去把那人扶起来，是村里回乡创业的驼子叔。李洋急忙给他掐人中、灌水，好不容易他才醒转来。这个驼子叔是个能干的热心人，每学期都到几个学校资助贫困孩子，所以他人缘极好，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心人。

驼子叔醒过来了，第一句话就问：“洋子，你把我弄到这里干啥，我圈里的羊生病了，得赶紧想办法，要不我也不会急晕了。”他们来到羊圈边，看了看那些吐白沫的黑山羊。李洋是农业大学毕业的，对饲料有所研究，抓起饲料看了看闻了闻，说饲料有点问题，山羊八成是中毒了。于是他去买了几种药来，兑了水给山羊喂下去。山羊有的缓过气来了，有的还不见好转。然后他给驼子叔说：“我有个舅舅在炮台山上，他是当地有名的兽医。我去寻他来，这些山羊也许有救。”

李洋立即动身前往炮台山把舅舅请来，当兽医的舅舅看了病情，开了方子，可还缺一种草药，这要去炮台山和云顶山上寻。还好来去顺利，黑山羊都得救了。

驼子叔千恩万谢，对李洋诉说了他的现状：“洋子，这些山羊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现在就我一个人，老婆听说我要回乡下带村民搞养殖，在城里享福惯了的她坚决反对，跟我离了婚，儿子跟她，早年挣下的家产多半归了她。我把所剩的都押在这些草莓和黑山羊上，我还琢磨着等这些赚钱了再扩大规模，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

“那敢情好啊，叔，可我目前最想办的一件事还是修好咱村前的十来里的山路，让山里的交通更方便，村里的核桃等土特产能大量往外运，外乡的物资也能运进来。”“修路是件好事，可现在村里很多年轻人在外面，留在村里的老人对修路占地有些可能不理解，你要耐心多做工作啊。”“那是，到时也请你这个德高望重的叔出来做做动员工作。”

当即李洋与其他村干部挨家挨户去宣传，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当看见留在家里的不是儿童就是老人时，他们还是犯难了。但老人们听说要修那条弯曲颠簸的山路，还是很开心，大多表示要积极支持。为了减少弯度，也为节省材料，李洋请来的测绘的人认为把花果堰那个大弯修直会有很多好处。

可这个弯去掉要占用王倔头家的大片地，王倔头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倔，这可咋办？李洋心里直犯怵。果然，当他前去说明情况时，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倔头轰了出来。

王倔头说：“我一块好好的地，你就想霸占去修路，门都没有！”

李洋无奈地说：“叔，我不是跟你商量吗？把你的地拿出来，你如果想要钱可以按国家标准补偿，如果要地我就把奶奶家最好的地赔给你。”“我这块地离家近，离堰塘也近，干活很方便，其他的地我不要！”“叔，你咋这么倔呢？路修好后，孩子们上学或你们赶集也方便，外面进来的商贩把我们村的土特产拉出去才能形成效益。要不你种那么多地，劳累了一辈子也种不出金元宝啊！”“你这个娃怎么说话的，洋墨水喝多了，说话牛气冲天，不换就不换，你另找高明吧！”

李洋没辙了，只好找到驼子叔，把大致情况跟他说了，请他出马。驼子叔找到正在地里忙活的王倔头：“老王头，过来抽支烟，歇歇。”王倔头过来了，驼子叔指了指他的脑袋接着说：“我们要转变思路，看问题不能总盯着一个方向。比如路修好了，土特产拉进城里价格翻一番，供不应求，你种一亩地能卖两亩地的价钱还没那么累，这种事你咋不干呢？”“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不信啊，那你的土地流转给我，你听我指挥，加入我的草莓种植基地，年终不仅给你分红，我还付你工资。你不睁眼看看，只知埋头犁田，现在我们公司加农户的模式已经办得红红火火了。不仅政府有补贴，很多村民一亩地能比以前多三四倍的收入，一年轻轻松松挣三四万元。”老倔头听得心痒痒的：“既然这么好，我也知道你是我们村的能人，我就信你一回。”“那好，真信了？”“嗯，照你们说的办，我又不是傻子，干吗跟钱过不去呢。”说着两人一同笑了。

在大伙的群策群力下，李洋把修路报告递上去了，县交通部门表示大力支持。半年后，一条宽阔的道路把这个村子的最后封闭的一段路打开了。这条路修通后贯通了邻村，缩短了到县城的直线距离，节约了半个小时，大伙出行方便多了。

李洋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表扬他一上任就为大伙办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

李洋奶奶十分高兴孙儿有出息了，卖掉几头黑山羊，办了几桌酒席，请来邻里乡亲。李洋端起酒杯走到驼子叔面前深深地鞠躬：“叔，请你先喝了这杯酒，我要敬你三杯。”“洋子，喝一杯可以，连喝三杯我可不胜酒力，我有点蒙，你让我喝这么多的理由是什么？”“叔，你是我们这周围很多孩子的恩人，你资助了那么多孩子，估计你已记不清哪些孩子接受过你的资助，可你的恩情却深藏在我们心里。我有次去你办公室帮你整理材料，在你办公室的书里发现了一张纸条，那是你记下对我的第一笔资助，后来我一直源源不斷得到你的资助，直到大学毕业我一直在寻找恩人，谢谢你。”

还有一件事让李洋刻骨铭心。大概九岁那年的正月初一，院子里的小伙伴都穿着新衣、吃着零食去街上看舞龙灯、走高跷，李洋也兴高采烈地跟着一同走。快中午时，小伙伴们被一个糖人摊上各种漂亮的糖人吸引了，纷纷拿出零钱购买，李洋也看得直咽口水。一个大个子冲着李洋说：“来啊，想吃就从这里钻过去，我们一人分你一块。”他把双腿叉开，指了指大腿裆下。其他小伙伴也跟着起哄，大个子更来劲了，动手就来拉，其他伙伴在后面推，李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住手，谁叫你们欺负他的？”随着一声洪亮的吼声，捣乱的小伙伴瞬间跑开了。一双有力的手把李洋扶了起来，并劝他别哭了，又帮他把衣服拍干净，还给他买了个糖人。他来不及道谢，泪眼蒙咙中他看清了叔叔右嘴角的黑痣和驼着的背影。后来当老师要求写“爸爸”的作文时，李洋就把心里对叔叔的感激写进了作文，称他为叔叔爸爸。老师在班上含泪读完此作文，夸赞李洋写出了真情。

听完李洋的回忆，驼子叔淡淡地说：“洋子，言重了，都是乡里乡亲，同饮沱江水，叔叔有能力能帮就帮点，可叔叔快老了，快帮不动了。”

这时，一辆小汽车开了过来，下来一群年轻人，领头的一个喊道：“爸，洋子哥把我们找来了，我们将接过你的爱心棒，与你一起加油干。”驼子叔一拳捶在李洋身上：“行啊，洋子，我这个被他妈妈娇生惯养的儿子都能被你抓丁。好啊，咱们放开手脚撸起袖子干。”“谢谢驼子叔，我李洋一定与大伙在驼子叔的带领下奔向先进村。”

大伙举起酒杯，碰杯声清脆悠扬，远处杨柳依依，翠鸟回旋，村旁的沱江水奔涌向前……

（发稿编辑/黄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