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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役与被动共用标记词“给”和“叫”的对比研究
——基于语料库的研究

2018-01-09杨晓明

关键词:省略被动现代汉语

□杨晓明

使役与被动共用标记词“给”和“叫”的对比研究
——基于语料库的研究

□杨晓明

本文采用基于语料库的研究方法,从语义、句式及频率分布对现代汉语口语中的使役与被动共用标记词“给”和“叫”进行对比研究。结果表明“给”和“叫”在表使役和被动时既有相同点和不同点,而这两个词在表被动时的不同可能源于其在表使役时的差异。(1)“给”和“叫”表使役用法的出现频率都高于其表被动的用法;(2)二者在表使役时,“使令类”使役的出现频率高于“容许类”使役;(3)“给”在表使役时,受事可以省略不出现,而“叫”在表役使时则一定要出现受事;(4)“给”字被动句和“叫”字被动句很多时候都是语境受限的被动句;(5)“给”在表被动时,施事可以省略受事,而“叫”字被动句的施事一定要出现,这可能是因为“给”在表使役时,受事可以省略,而“叫”字使役句不能导致的结果。

使役标记;被动标记;“给”;“叫”;语料库;对比研究

一、引言

在现代汉语中(这里主要指普通话),“给”和“叫”既可以表使役又可以表被动。《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对“给”的第三条注释为“表示容许或致使,相当于‘叫’、‘让’等”。第四条注释为“引进行为动作的主动者,相当于‘被’”。词典对“叫”的第五条注释是“要求、使”。第六条注释是“容许、听任”。第七条注释是“用于被动句,引进行为动作的施事者,相当于‘被’”[1]。由此可见,“给”和“叫”关系十分密切,都有表使役和表被动两种不同的用法,而且彼此间可以相互定义。那么,“给”和“叫”在表使役和被动时有哪些异同点呢,其使役用法和被动用法间的差异又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普通话的“给”和“叫”作使役标记词,构成使役句时,都有两种含义:一

是表示使、让对方做某事,二是表示容许对方做某事。本文根据《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新华大字典》等对“给”和“叫”的注释[1,2],结合吕叔湘、牛顺心、王琳、李炜、何元建、王琳琳、刘永耕等学者对使役句的论述[3-6],把带“给”和“叫”标记的使役句划分为两种类型:一是“使令类”使役,表示使让对方做某事;二是“容许类”使役,表示容许对方做某事。

关于“给”和“叫”可以兼表使役和被动的语言现象,已有不少学者进行过详细的研究。如李崇兴、石毓智探讨过“叫”的语法化,指出了“叫”从“使得某人做某事”到表被动的合适的句法环境[7];朴乡兰同样也曾分析过“叫/教”字句从使役到被动的演变[8];李炜、濑户律子分析了琉球官话课本中表使役、被动义的“给”的分布情况,指出表给予义的词表使役义和被动义是琉球官话的特征[9];王琳、李炜则通过统计分析琉球官话课本中的使役标记“叫”和“给”,指出琉球官话课本中的“叫”和“给”分工有别,互补分布,并进一步提到使役范畴二分为“令致类”和“容任类”使役的必要性[4];蒋绍愚细致地分析了“给”字句、“教”字句表被动的来源[10]。但是目前关于“给”和“叫”的研究都主要是集中于“给”和“叫”的语法化路径,或是单独讨论、对比其使役用法或被动用法,尚未有研究从大量真实语料出发,对比“给”和“叫”在表使役和被动时在当今普通话中的出现频率及其用法差异。又根据吕叔湘、丁树声、石毓智等人的论述,“给”和“叫”表被动时主要出现在口语中[11-13]。因此,本文采用大量真实的口语语料作为研究素材,探讨使役与被动共用标记词“给”和“叫”在表使役和被动时的出现频率和其用法的异同点,以期勾画出“给”和“叫”的用法对比图,并进一步完善基于语料库的语言研究。

二、材料与方法

本文采用基于语料库的研究方法,从大量真实的口语语料中分类整理出“给”和“叫”表使役和被动的句子。其中表使役的用法又再具体细分为“使令类”使役和“容许类”使役,再以所得语料为基础,从语义、句式及频率分布对二者进行比较研究。

研究中所使用到的语料主要源自“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2006年间播出的9个节目的转录文本,共计83万字。其题材广泛,涵盖了时政新闻、社会话题、时尚、美食、养生、情感等多个领域。节目包括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百姓TAXI”、“车友音乐时空”、“夹叙夹议”、“欢乐正前方、“美食风尚”,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今日论坛”、“特别推荐”、“天下财经”、“蓝调北京”。

表1 普通话语料节目信息

三、结果与讨论

(一)“给”和“叫”表使役和被动时频率分布

在83万语料中,“给”表使役共出现了35次。其中表“使令类”使役出现了24次(占69%),表“容许类”使役出现了11次(31%)。“给”表被动出现了15次。从结果我们可以看到“给”表使役的用法(占70%)的出现频率高于表被动(占30%)的使用频率,这和语言的演化规律是一致的。语言中的语法标记都是来自于普通词汇,“给”作被动的语法标记也是经历从最初的表“给予”到表“使役”,然后到表“被动”的演化过程[12]。从“给”表使役的用法的出现频率高于表被动的使用频率我们也能看出,“给”还处于语法化的过程当中。

图1 “给”表使役和被动用法分布图

图2 “给”表使役时用法分布

“叫”表使役一共出现了15次,其中表“使令类”使役出现了14次,表“容许类”使役出现了1次。“叫”表被动出现了1次。总体看来,“叫“表使役的用法的出现频率(94%)远远高于表被动的使用频率(6%)。同样,这是因为“叫”表被动的用法是从表“使役”的用法演化过来的[7,8],而“叫”的语法化程度不高,因此 “叫“表使役的用法的出现频率要远远高于表被动的使用频。对比“给”和“叫”表使役和表被动所占比例,我们也能看到,“给”的语法化程度要比“叫”高。

图3 “叫”表使役和被动用法分布图

图4 “叫”表使役时用法分布

从频数来看,不管是表“使役”还是表“被动,“给”的出现频率都要高于“叫”。从图5我们可以清晰看到,“给”和“叫”表“使令类”使役出现的频率是在“使令类”使役、“容许类”使役、被动这三种用法中占的比例最高的,且“叫”所占的比例高于“给”。而在表“容许类”使役和表被动时,“给”所占的比例都要高于“叫”。

图5 “给”和“叫”表使役和被动对比图

(二)“给”和“叫”表使役时用法对比

由图5我们可以清楚看到,“给”和“叫”表使役时,其表“使令类”使役的用法都多于表“容许类”使役的用法。其使役语义关系可以用图6进行简单描述,表示致使主体/原因作用力于致使对象,从而导致某种结果[4,14]。

给/叫

使役主体/原因→使役对象→使役结果

图6使役语义关系图

“给”和“叫”表“使令类”使役时,其句式主要是“NP1+给/叫+NP2+VP”,为兼语式致使结构[14,15],即“NP2”既是致使这一动作的“宾语”,也是后一个动作的“V”的主语。例如:

(1)我不自信你自信啊?你自信一个[给]我看看。

(2)猴子的表现[叫]所有人惊呆了,它出色的球技征服了所有的人。

句(1)和句(2)都是兼语式致使句,句中受事“身兼两职”,既是致使动作的宾语,也是后一个动作的主语。如句(1)中的“我”既是“给”的宾语,也是“看看”的主语。句(2)中的“所有人”既是“叫”的宾语,也是“惊呆”的主语。而且所有句子的“使役者”(施事)和“被使役者”(受事)均有出现,没有出现省略现象。

“给”和“叫”表“允许类”使役时,其句式都可以是“NP1+给/叫+NP2+VP”中,和“使令类”使役一样都是兼语式致使句,如:

(3)我小时候上学很寂寞,苦苦哀求,我妈妈才[给]我带本漫画书。

(4)孩子长大了,我们也管不了,[叫]他们去吧。

“给”表示“允许类”使役时往往会涉及到“东西或物件”的移交或传递,例如句(3),在使役者的允许下,“漫画书”会从使役者手上移交到被使役者上,这是因为“给”表使役的用法是“给”表“给予”义动词语法化的结果。“叫”的本义是“叫喊”,后引申为“大声说话”,然后再从“用语言通知”演化为使役的用法[2,4,7]。因此,“叫”表“允许类”使役时,还往蕴含着“通过言语允许被使役者做某事”的意义[7,8]。例如句(4),被使役者“孩子”是在使役者“我们”的言语应允下才发生了“去”这一动作。

“给”表“允许类”使役时,还出现了句式“NP3+给+(NP2)+VP”,如句(5)和(6):

(5)新碾的米尽量不要[给]老人和小孩吃。

(6)养老金为什么不[给]报呢?

句(5)和(6)的“新碾的米”、“养老金”提到句首了,这是受事名词主题化的一种现象,起到突出强调的作用[4]。“叫”字使役句尚无此句式出现。

与此同时,我们还通过观察语料发现,“给”在“允许类”使役时,“被使役者”(受事)可以省略不出现。即其使役句式为“NP1+给+VP”,如句⑦就没有出现“被使役者”。

(7)…点了一个香酥玉米粒,里面有很多鸡蛋皮,后来找了经理才[给]换的。

虽然由于语料限制,并没有检索出很多“叫”表“允许类”使役的句子,但是根据李崇兴、石毓智、牛顺心、邢欣等人的论述,“叫”在表使役时是不能省略使役对象的[4,7,12,15],而“给”在“允许类”使役时可以省略,这是“给”和“叫”在表使役时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

(三)“给”和“叫”表被动时用法对比

在15条“给”表被动的语料中,有13条“给”后没有出现施事,为短被动句,即其句式为“NPpatient+给+VP”。有2条出现了施事,为长被动句[16],其句式为“NPpatient+给+NPagent+VP”。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给”做被动标记词时,其后不出现施事的情况多于后接施事的情况。朱德熙、石毓智、Wong认为带“给”为标记词的被动句,如果施事是上文指出,或者是从语境中可以明确推导出来的,则往往省略掉[12,17,18]。

图7 “给”表被动时施事出现情况分布图

在83万语料中,只检索到一条“叫”表被动的语料,其后带有施事,句式结构为“NPpatient+给+NPagent+VP”。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虽然普遍认为“叫”是口语中常用的被动标记词,但其出现频率还是非常低[8,7,11]。丁树声在其著作中曾提到,在口语中,“叫”和“让”表被动的使用情况比“被”多[11],但是根据笔者对现代汉语口语语料的统计结果发现,“被”仍然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下面我们通过具体的例子分析“给”和“叫”表被动时的异同。

(8)原来老六被老三从背后偷偷地推了一把,一下子[给]推倒水里去了。

(9)她整个人[给]我拖住了,我一会都不能离人。

(10)有人说别说了,悬念都[叫]你们说没了。

句⑧没有出现施事,但是我们从前面的分句可以很清楚地推导出,“推”这一行为动作的施事是“老三”。句(9)出现了施事“我”,但如果我们把施事去掉,句子变成“她整个人给拖住了,我一会都不能离开人”,句子同样是符合语法的,而且读者也能很容易从语境中补充出施事“我”。而我们来看句(10),如果把施事“你们”去掉,句子变成句(11),则是不可以接受了,也难以理解原文表达的意思。

(11)*有人说别说了,悬念都[叫]说没了。

因此,带“给”标记的被动句,其后施事可以省略不出现,而以“叫”标记的被动句,其后一定要出现施事,不可省略,这是“给”和“叫”在表被动时的一个区别。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与“给”和“叫”表使役的用法有很大关系。根据太田辰夫、石毓智、朴乡兰、王琳和李炜等的考察,“给”和“叫”表被动是由其使役义语法化的结果[4,8,12,19]。并且根据上面我们对“给”和“叫”表使役用法的分析可知,“给”表使役时,“被使役者”(受事)是可以省略的,而“叫”则不可以。这有可能是带“给“标记的被动句的施事可以省略,而”叫“则不能的原因。

因为“叫”表被动是其使役义语法化的结果,所以带“叫”标记的被动句在一定程度上还能看出使役意义的存在。如句(10),也可以理解为说话者是在听话者的“容许”下,才能把悬念说出来,悬念才被说话者说没的。因此,句(10)也可以看作是使役义与被动义共存的句子。

“给”和“叫”有时候可以出现在同一个被动句中,如句(12),但这时候被动标记词为“叫”,而“给”则可以被认为是助词,加强处置的语气。

(12)有人说别说了,悬念都[叫]你们[给]说没了。

与此同时,李崇兴、石毓智认为,“叫”字被动句往往是受语境限制的被动句,即在被动句前一般还会有一个陈述条件或原因的小句出现[7]。本次检索出来的例子(10)同样是在被动句前还有一个陈述条件的小句,进一步印证了李崇兴、石毓智的论述。但我们还发现“给”在表被动时,也常常会在被动句前或后出现一个讲述条件或原因的小分句,如句(8),在被动句“一下子给推倒水里去了”前有讲述事情发生原因的分句“原来老六被老三从背后偷偷地推了一把”。同样句(9),在被动句“她整个人[给]我拖住了”后也出现了陈述原因的小分句“我一会都不能离人”。

(13)车牌子喷上这种东西能跟镜子一样反光,光照能[给]折射回去。

(14)许久没出门,今天终于找到一个由头[给]派出来了。

又如上面(13)和(14)两个例子,同样是这种情况,为语境受限的被动句。如果把其前后的小分句去掉,则难以判断“光照能给折射回去”、“今天终于找到一个由头给派出来了”是表被动。从这点来看,“给”和“叫”表被动是颇为相似的。

四、结语

本文以大量真实的口语语料为素材,对比研究了现代汉语中使役与被动共用标记“给”和“叫”的分布频率、句式及用法的异同。目前对使役与被动标记共用这一语言现象的研究一般集中于其语法化路径,而且主要以书面语为主。但是根据吕叔湘、丁树声、石毓智等学者的研究,“给”和“叫”主要是在口语使用的被动标记词[11-13],而目前尚未有基于口语语料对“给”和“叫”表使役和被动的用法进行研究的文献,本研究恰好可以填补这一空白。

研究结果表明,“给”和“叫”表使役用法的出现频率都高于其表被动的用法,这是因为语法标记都是来自于普通词汇,遵循着语法化的普遍规律。“给”和“叫”在表使役时,是实义动词,而表被动时,则是单纯的语法标记词。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给”和“叫”还处于语法化的进程中。“给”在表使役时,“被使役者”(受事)可以省略不出现,而“叫”则一定要出现。同时,“给”在表被动时,施事可以省略不出现,而“叫”字被动句的施事一定要出现,这可能是因为“给”在表使役时,“被使役者”(受事)可以省略,而“叫”字使役句不能导致的结果。

与此同时,我们还发现“给”字被动句和“叫”字被动句很多时候都是语境受限的被动句,但是由于语料的限制,并没有检索出很多含“给”和“叫”标记的被动句,因此尚无法下一个肯定的结论。语料在进行语言研究时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大数据时代,从大量真实语料中探索语言的一般规律是非常重要的研究语言的手段。后续研究可以继续扩大样本,在大数据中探索“给”和“叫”在表使役和被动时的一般规律。或许还可以增加书面语,对比二者在书面语和口语中使用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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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14.2

A

1008-8091(2017)04-0117-06

2017-07-14

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 杭州,310058

杨晓明(1990- ),广东阳江人,硕士,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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