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读城 读人
——系列纪录片《一本书一座城II》创作感悟
2018-01-09李晗
文/李晗
2017年10月,得知浙江省纪录片协会把第一届丹桂奖“最佳系列片”奖项颁给了《一本书一座城》,我颇感意外,又深感欣慰和荣幸。紧接着11月,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电视纪录片学术委员会把第23届中国纪录片系列片“十佳作品”及“最佳音效奖”颁给了我们;12月初,在第四届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暨2017丝绸之路国际纪录片学术盛典(双年展)上,《一本书一座城》又获“十佳作品”大奖。这些专业评委的肯定,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回望过去两年的创作历程,这样一套以小人物生命故事为主、个人色彩较重的城市文学纪录片,要处理“一带一路”的宏大主题,实在是处处艰难。如何拿捏历史叙述和个体经验之间的分寸?如何处理主旋律论述和个人化风格之间的冲突?罗马、伊斯坦布尔、布拉格、圣彼得堡、乌鲁木齐、银川、福州、西安,八座城市,不同规模不同量级不同特色,怎样才能既保证每座城市的特色足够突出,又保证整个系列片的一致性?
我们竭力避免两种极端,一是过于抽象的描述,它会因为大而无当而失去准确性和穿透力;二是过于细碎,沉迷于人物细节铺陈而忘记城市全貌。我们追求的,是一种中间状态,就像社会学家罗伯特·默特说的“中层理论”。我们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切口,一个清晰准确的问题意识。我们不断提醒自己,如何用一句话,让人记住这座城市的特别之处,然后用三十分钟的片子,去丰富和打破这一句话。这句话越准确,片子的拍摄剪辑才会越顺利。
“西安是千年都城,有辉煌的历史,现在失去以前的光辉。”“好的。那罗马也是,现在的罗马也不复旧日光彩。这两座老都城面对昔日荣光的态度又有什么不同呢?”
“布拉格的特质比较阴郁。”“柏林也阴郁,也有战争带来的黑暗色彩。布拉格的阴郁有什么不同之处?”
……
“以书读城,以城阅书”的要义是如何在城市、文学和人物三者之间取得平衡。文学给了我们一把打开城市密码的钥匙,让我们可以穿透表象,直抵城市的命脉所在。帕慕克,卡夫卡,布罗茨基,贾平凹,张贤亮,这些文学大家的文字自然精妙绝伦,但是我们向大师们借用的并不是具体的描述,而是一个坐标和一个视角。
坐标限定我们要观察的时间和空间。比如卡夫卡在1900年代生活的布拉格的老城广场,比如帕慕克在1970年代博斯普鲁斯海峡岸边看到的伊斯坦布尔,比如张贤亮描写的1960年代的银川农场里的知青生活。有了这样的基座,我们才有访问和了解这座城市现今生活的依据。视角则是作者观察的角度,比如卡夫卡的永恒主题——异化和反抗,帕慕克的“呼愁”,张贤亮的移民情结等等。关于那个时代,那片土地,这些伟大的观察者在思索什么?
当现在的我们站在作者原来的位置,沿着作者同样的视角看过去,我们所看到的,和作者用白纸黑字固定下来的那座城市,又有了怎样的变化?有人说,《一本书一座城》里面总有种淡淡的忧伤。我想,这并非有意为之,而是时间的质感。这样的文学之旅,本身就像是去捕捉时光流逝的影子。尼采说,当你把思想用文字固定下来,它就死在了文字上。那个时代已经封存在文学大师的文字里。当你想穿过变化无常的世间百态,去触摸那个不变的时代底座时,最多的感受只会是惘然,不是吗?
如果说文学是线索,那人物则是讲述的根本。归根结底,城市是人的城市。城市的气质,其实就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身上那缕烟火气。从本质和手法上说,《一本书一座城》是以纪实手法为底、以人物故事为主的纪录片。在每座城市里,我们依据作者的视角,挑选出四五个人物,他们有的是大人物,像帕慕克、贾平凹,更多的则是平凡的普通人,摇滚乐手、雕塑家、跑酷者、教授、守墓人、街头艺人、农场工人、兵团人等等。
这些人物是《一本书一座城》的活力所在,他们组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烟火气十足的城市。这是纪实拍摄的魅力,是文字和解说所无法表现的。比如布拉格双面间谍说完“在这座城市没有人理解我”之后扭头时脸上的一丝苦笑,比如罗马文化沙龙里知识分子高谈阔论的自在,比如银川民歌手唱歌时工友们喝着酒在阳光下打闹倾听,用多少文字都描画不出那一瞬的丰富。在这些瞬间里,你不是用理性思维来理解这座城市,而是在触摸它、感受它。这是传统意义上的专题片难以提供的细腻质感。《一本书一座城》第二季总共拍摄了四十多个人物,而在每个人物三五分钟的速写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可以打动我们,让我们跳出来想想自己的生活。
在这场丝绸之路上的文化之旅里,我们借用文学大师的犀利视角剖析城市,用纪实拍摄挖掘他们书中所关注的城市居民的故事,然后用细腻的审美去匹配他们精致的文学,期冀最终观众会以同样的情怀,去感受丝绸之路上异乡人的生活。至少,它做了一个有益的尝试:用柔软的、有温度的、个人化的态度来谱写主旋律的宏大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