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湾畔的红沙故事
2018-01-08萧烟
萧烟
巍巍狗岭之东南山麓,滔滔榆林湾西北岸地,历经沧桑的红沙镇如今已难觅初貌,却也走过一段独有的发展历程。如今的红沙社区及衍生的红郊社区,已被越来越多的小区和民房挤满,人烟变得稠密。生活在这一隅的新老居民,又有谁探知过其过往历史。
本人走进红沙社区和红郊社区,采访到熟知历史的老干部和地方乡贤,大致梳理出这个一度作为榆亚地区中心而存在的红沙历史,整理出一个大致脉络,在这里做个简略交代,权当为后人进一步整理而打一个基础。
在红沙土地上,原来很少有人居住。这里最早的居民当然属黎族,他们在这里拥有几百上千年的栖息历史。但依照惯常的生活方式,其居住地也多是近山,而不是临海。社区中的闽方言汉族,可能宋末就有迁来,当时也多集中在榆林湾口一带。到清代中叶,又陆续来了一些疍家人,临海搭起了疍家棚……总之,各群体在这一带的早期居住地都稀稀落落,没有汇集成一个像样的村庄,可谓人烟稀少。依傍疍家码头,后来渔市兴起,各族群也就渐渐向码头靠拢,商业气息渐渐浓郁起来,冲击着这一方海岸农耕社会的生活方式。但这时的各群体也还是划片而居,各守一方栖息空间。那时,在数公里以外的三亚河口一带,也只有少数一些疍家人和黎族人聚居在浮沙上或山脚下;再远一点农耕地带,才有了三亚里和临川里的汉族村落。
上世纪四十年代,二战进入胶着状态,日军将觊觎的目光投向东南亚,海南岛就是他的跳板。1939年,日军进攻三亚,开始了烧杀掳掠的侵略史。依托三亚河口和榆林湾的深水良港,日军建立起了军事基地和军事体系,展开了统治海南岛、经略东南亚的侵略计划。
更早融入商業社会的日本人,将膨胀的商业思维和扭曲的商业模式带到红沙,直接导致了红沙的畸形繁荣。当年,日军为了掠夺资源,在附近建了两条铁路,有从红沙穿过。他们同时也将沿海小道改造成公路,改造后的走向即为榆亚大道的前身。那时候,三亚东河还需要摆渡,西河上的三亚桥也只是个木桥,通不了车,所以三亚河口还形不成大聚落。而在红沙,这时已经形成了“上村下市”格局,即以汉族为城区的“下市”,以黎区为郊区的“上村”。红沙街道就在当时日本人规划下显现一个雏形,形成三条主要大道,也就是后来解放路、人民路、胜利路的前身。当时,依傍红沙兴起的市场,陆续有海南各地以及岛外移民迁徙而来,也有部分东南亚和欧美移民。他们有的是过来寻找商机,或者服务于在此兴起的公司;更多的小民来到红沙做些小买卖,或者一些掮客生意,藤器、铁器、铝器以及盐业等加工行业,都在红沙兴旺起来。所以,日据时代的红沙是很热闹的,至少是当时榆亚地区的中心,称为“小香港”。因为当时繁华的三亚街被日军毁弃,居民被驱离,新兴的红沙,就跟传统老镇崖城、藤桥一道,形成当时三亚境内的三个重镇。但是,日本人在红沙的经营带有快速掠夺性质,红沙的繁荣注定是短暂的,来这经商的人也未必有长居久安的心理。因此,主街上零星建起来的骑楼都体量狭小,一般也只有两层楼高,建筑艺术远比不上崖州骑楼,且一般都不带后院,所以很难有精品存留下来。
红郊村与红沙镇尽管一直都有交融,但当年就已经被分割开来,分界线就是在当年初步形成的榆亚大道;大道以北为红郊村,以南为红沙镇。红郊村后来分成两个自然村,村中的黎族居民原来也有居住在大道以南,主要位于镇东。因为日军要在镇东修建一个炮营,黎族居民才被迫搬迁。后来为保证红沙城镇化的纯粹,镇外更多空地划归红郊村,包括欧家园村和网枝村,与原来的红郊中心村一道,形成了红郊村的五个村小组,现在都已经社区化。
红沙地狭,多不平坦,远比不上三亚河下游方便造城,且后者还有临川里、三亚里、椰根里等早期大村落遗留的基础。所以,三亚的中心点后来落脚于三亚河口,到本世纪初城区扩张时才覆盖红沙。
上世纪五十年代,崖县机关从崖城向榆亚地区搬迁,先是搬到了红沙党校,是为当年崖县的县委党校,位于现在的红沙小学位置。文革时,县委党校曾迁往落笔洞,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迁到月川一带。大约1958年间,县委大院建成,三亚桥和潮见桥也随之建成,各机关集中到三亚河口沿岸,红沙镇才渐渐边缘化。
上世纪六十年代,红沙公社部分疍人迁回三亚河口;这一带曾是他们的故地,因为日军占领而被迫迁往红沙。疍民在三亚河口成立了榆港乡,分出了南海大队。当时的红沙、榆港、藤桥、崖州等从事海上捕捞的居民汇成一个行政公社,即水上公社。
六十年代末的红沙公社,下辖新红大队、干沟大队、红土坎大队、榆红大队、红沙大队、红郊大队、蔬菜大队;此外还有红沙街道办,还曾经并入有荔枝沟的团结大队(今市仔村一带)。其中红沙大队、蔬菜大队、街道办都属商品粮户口,都居住在红沙镇上。
由于撤镇并区,红沙镇建制取消,与红郊村一样,都作为吉阳区下属的社区存在。现在的红沙社区除了疍家人,其他汉族人来自儋州、东方、昌江等地。当时有一条北黎街,即今胜利南路的前身,多为东方人居住,他们也就被称为“北黎人”。儋州人也是一批又一批地到来,但解放前的儋州人大多搬去解放三路,形成儋州社区;解放后迁来的儋州人,构成了红沙社区现有儋州人的主体。现在不管哪个群体,大家都曾经通行海南话,但在自己的群体中还是以本民系语言交流。现在随着教育的普及,新一代人基本都以普通话交流。
后来,随着房地产兴起,曾经的空旷地带,渐渐被一个个小区填满,红沙社区和红郊村均已看不出旧有格局,榆林湾畔由此呈现出人群熙攘的景象。但是,红沙传统经济还是顽强地存留下来,如红沙月饼、红沙粽子、红沙海鲜,均闻名于三亚,都以食材新鲜、现场制作加工形成了独特风格。只是月饼和粽子虽然形成了规模,也多是作坊式生产,没有形成强有力的竞争品牌。而海鲜加工行业也曾异常火爆,当年的榆林湾海面搭建起大量的排档,“红沙渔排”成为三亚海鲜加工的一个重要品牌;沐着海风品着海鲜,成为当地消费者的一个经典美食记忆。但随着国防建设和生态保护的需要,这些“渔排”均被取缔,海鲜加工行业在红沙从此一蹶不振。
曾经,红沙通行海龙王崇拜,拥有传统祀庙。因为渔民后来出不了海,海龙王庙也就失去了实质意义,随着仍然以打渔为生的疍家人迁到了南海社区。红沙镇另外还有一个华光庙,供奉的是二郎神,据说是他在护佑这一方百姓,还能主持正义,其天眼有看透世间美丑的神力,二郎神因此深得这一方百姓的拥护,庙中香火旺盛。元宵时节,红沙还衍生出了庙会文化。随着“候鸟人群”的融入,广场舞和东北秧歌等文艺形式又在红沙涌现。作为新移民,“候鸟人群”也以红沙为家,与原住民相处融洽,成为三亚新老居民融合的一个典范。
而在红郊社区,人们也有守着黎族的传统风俗,同时更深受汉俗影响;如大厅里的祖先神位的安置,财神爷的供奉等等。当然,各族群的风俗多能和谐共存;如表现在丧俗方面,黎族的“作别”与汉族的“守七”就一直通行,如今也都做了简化,都有移风易俗。另外还有基督教的信奉,起源于日据时代,在榆林湾区、亚龙湾区、三亚河口的一些乡村社区中产生过广泛影响;因为有这根基,改革开放后在民宗委支持下,红沙建成了三亚的第一座专业基督教堂。
如今,位于榆林湾西岸的红沙一带,早已经挤满了房屋,原住民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很大改变。但大家也在固守传统,在从事传统作坊加工的同时,也有外出打工,或者跑跑运输,做点小买卖。闲下来了,也会在街边树下展开最简陋的桌椅,靠着椅背闲坐聊天,有时还高高地翘起二郎腿,沉入到老爸茶和彩票打码的消闲时光中。只是,穿行在街道上的车辆越来越多了,行人越来越匆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