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积肥
2018-01-08廖双初
在一条山冲里行走,路过一个养猪场,臭气熏天,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而我从多条途径了解到,现在农村养猪场的污染问题,已成了一个比较突出的社会问题。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人,我很清楚猪的粪便的作用,过去都是让它回归土壤,为作物生长提供肥料,哪里会不予理睬以至于白白浪费掉呢?
记忆中,父亲很重视积肥,对待猪粪像对待宝贝一样。家里的猪圈是父亲最舍得花时间的地方,每隔几天就要清理一回。他不会让粪便积累成堆,发出浓烈的气味。
每日,天刚蒙蒙亮,父亲就起床。如果没有其他季节性的农活急于去干,他就挑起他那担专用的箢箕,去一些村民的院落里拾肥。我们那地方,有些村民的猪是散养的,猪整天在院子里自由自在地活动,户主常常懒得收拾粪便,乐得让父亲去捡便宜。同时,沿路的狗粪、牛粪他都要一点一点地拾起,每天总是满载而归,把个扁担驮得弯弯的。粪便拾回家后,父亲并不立即使用,而是将它们倒入茅厕的粪缸里沤一段时间,待其发酵后,再兑水挑去泼蔬菜或者庄稼。不谙世事的我们,只要看到父亲挑着粪便回家,便一个个连忙躲得远远的,并咧开嘴,吐着舌头,紧捂鼻子,作呕吐状。父亲发现后,马上就教育我们说:“做什么鬼脸啊?怕臭么?这可是好东西,没有它们,你们的小嘴巴哪来的东西吃?”
父亲教育得一点不错。这世界上的事物也确实有些怪,人需要香的东西,而作物往往相反,它们需要臭的。臭和香这两个原本互相对立的事物,经过作物的吸收,就发生了神奇的转化。个中哲理耐人寻味。
父亲那个年代的农民,好像对粪便都不拒绝,甚至还千方百计想多得到粪便,哪怕支出一点钱物也行。
20世纪80年代以前,小城多为旱厕,那个时候的单位,丝毫用不着担心粪池满了粪水会流得遍地皆是,近郊的农民时常会主动前来帮助清理。仅清理往往还不行,挑粪走人得支付少量的钱物,也就是说那个年代的粪便是可以卖钱的。我的老家离小城20余里,在资水河畔,每到一定时间,生产队就会派身强力壮的父亲和另外几个人前去城里挑粪——去时将一条乌篷船的篷子卸下,船舱装满城里人所需要的干柴,然后换一船城里人的大便回来。现在的城里人特别是年轻一辈根本想不到,这厕所里的污秽之物早些年还能派上用场,获得诸如柴禾之类的“回报”。
小时候,我还经常看到父亲烧草木灰做肥料。烧草木灰其实是挺讲究的活儿,不熟悉的人不一定能烧好。那时的农村房屋前一般都辟有一个凼,家中的日常生活垃圾全往这个凼里扔,勤劳的人还会不时往这个凼里挑烂泥。等凼里的东西满了或沤到一定时候,估计近段时间天气晴好,于是将其掏出,在禾场里暴晒几日。同时从山中砍来柴禾,最好是扎刺一类的植物,等它们都晒得十分干燥了,就堆在一起烧,每天添一点柴,加一点土,等烧完了,火熄了,就过一遍筛子,将小石块筛出不要,再从茅厕的粪缸里挑来粪便一起搅拌,便成了上等的肥料。
有了这些肥料,我们家的庄稼和蔬菜总是生长得很好,很茁壮,颗粒饱满,炒出来的菜特别香。山上许多贫瘠的土地,也因为肥料充足,通过几年的作物栽种,都会在父亲的手里变成沃土。
人类与自然界之间的循环问题,一直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索的问题。最近二三十年来,城里的旱厕全部变成了水厕,农村也正在全面普及水厕,新建的楼房不可能再有旱厕,人的粪便全都冲进了干净的水里。农村种植作物多数使用化学肥料,牲畜的粪便实际上在不断流向水里或者不知流向何方,有的地方虽然采取了某些措施治污,但效果不佳。像那个山冲里的养猪场,要是让父亲看到了猪粪肆意横流的场景,他是会骂人的,他绝对会一担一担地挑去肥田土。
可惜老人家已去世,这一去已是整整10年,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怀念父亲,怀念与父亲有关的事物,哪怕是像粪便这样为现代人避之不及的东西,我也不觉得污浊,而是泛着岁月的温情。
写 法 探 讨
不知道同学们读了廖双初老师这篇《父亲积肥》会作何感想?哪怕在农村里,积肥这样的事情恐怕也不多见了。但我们需要了解那个距离我们并不远的时代,那个时候的童年趣事、校园生活和乡村风物。
?《父亲积肥》写得十分朴素,正是那個年代乡村的底色;然而又写得饱含深情,真切地表达出作者那种“泛着岁月的温情”的怀念和乡愁。
作者首先写现在:养猪场的臭气、农村的环境污染……从这一点想到过去的乡村是如何处理人畜粪便的,父亲当然是本文的主角,因为父亲就是那个年代农民的代表。父亲清理自家猪圈,去其他村民的院落里拾肥,去城里挑粪,烧草木灰做肥料……有详有略,但都写得风趣有味。
本文不仅叙述出色,还穿插着一些智性的思考:“父亲教育得一点不错。这世界上的事物也确实有些怪,人需要香的东西,而作物往往相反,它们需要臭的。臭和香这两个原本互相对立的事物,经过作物的吸收,就发生了神奇的转化。”“人类与自然界之间的循环问题,一直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索的问题”……这使得文章更加耐人寻味,也是我们在作文中应该好好学习的地方。?
(吴昕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