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成都
2018-01-08姚茂敦
姚茂敦
1
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结束得恰到好处
起码,自然弯曲的胡须仍然保持优雅的姿势
不知是谁,想给那些孤独的大楼
送一件叫雾霾的礼物
这座与人为善的城市
瞬间被廉价的口水淹没,连清清白白的影子都在喊疼
事实上,更多的人想站上风口高歌
只是,他们羞于对紧闭的嘴动粗
而羞愧的唯一后果
是集结已久,等待奔赴战场的词语
在喉管中黯然自杀
尽管,言不由衷间或弥漫于胸
当暗红色的骄阳重新变得勇不可挡
当冷嗖嗖的天空再度由黑变白
当擅于制定规则的路灯由红变绿
无家可归的三角梅,始终未忘怒放的使命
那些背负半截甜梦前行的人,无论贵贱
总能说出让自己惊叹的理由
勤奋的工蜂,明白难逃悲凉结局
铁锈已经爬满砖刀,它依旧选择挥汗如雨
砌着与己无关的工程
张狂的尘土,不是权贵的玩偶
我们,也不是谁的弃子
五米之外的熊熊篝火
勾连着我们的生与死
2
四季轮回只是一道无关痛痒的程序
这座城市,却生长着大气磅礴的百里中轴
当龙骨和脊梁被骚动的血浇醒
直插云霄的松针,每天扯开嗓子召唤新兵入队
百米外墙上游走的擦洗工
忧心缆绳自行了断,未曾想
却能在半空中做自己的将军
从城东巡视到城南的公鸡不再打鸣
它已将报时的祖传技艺交给智能手机
酒店大堂上无所事事的钟表
如今每天的新任务是跑步健身
当迎春花在三圣乡被一只蚯蚓拱醒
习惯早起的露珠,运气不错的布谷鸟
随时可以将打扮妖艳的花草娶进家门
成都的夏,如无解的咒语
男人们要么将过了保质期的情话淹死在啤酒里
抑或拉帮结伙围猎兔头
女人们则在溢满香奈儿味儿的春熙路磨平鞋跟
或在麻将桌上撸起袖子虔诚地搏杀
而理想尚在,哺乳期的孩子
一门心思想与打扮时尚的熊猫混成兄弟姐妹
人民公园的银杏叶一觉醒来开始发情
拎着长枪短炮的人心甘情愿被勾引
于是,贴着城市边缘散开的茶馆
瞬间挤满眉飞色舞的诗人
急于赶路的风腿有些打颤
走进339看了场国产电影
3
如果时间紧迫,可以原谅你不懂
这个地方为何叫锦城或蓉城
但,你必须深刻体会
公元前5世纪中叶的古蜀国刚把城池筑牢
立即尝到被金沙遗址的残片
刮倒重来的痛楚
后蜀墓碑上醉得人事不省的汉字
正在向归林的飞鸟打听回家的路
指缝间缭绕的三国云烟
来回熨烫着泛黄的经书
当杜甫弃官入川,在草堂劈柴挑水
浣花溪自信满满的野鸭凿穿船底
诗圣情不自禁将“信美无与适”
挂上风铃叮铛作响的屋檐
诗仙半夜被亢奋挑逗
寂寞难耐的词句忍不住诗兴大发
而一曲《白头吟》,卓文君未曾想通弃夫或留夫
李冰父子手茧削落成山,蛮横岷江就此归隐
卖相一般的交子,不经意间拿下世界冠军
每当名人大家从宽窄巷的古墙走出
每当厚重的历史让刺骨的寒风转向
这座城市的体味,是如此温婉醇香
这座城市的脉搏,竟如此清晰有力
蓉城之韵,如椽大笔始终画不完最后一撇
毕竟,握笔之人无不哀叹臂力不济
成都之美,文人墨客纵使再多怎能写尽?
毕竟,美到极致的结果是无人再敢动笔
4
当胜负难分的预言败下阵来
当新年的钟声被老屋的横梁撞响
骨瘦如架的父亲总在电话那头质问
为何生根成都,久久不回?
我心潮难平,沉默以对
尔后,将无地自容的手机悄然摁进骨髓
我承认,已经在神秘莫测的变脸中
嚼过酸甜苦辣,品过百样人生
好在,还有红光满面的串串
随时把自己端上桌,抚慰芸芸众生
尤其是,当泥鳅跃入清澈的汤水
喜欢热闹的火锅沸腾如火
盖碗茶挽着一缕清香寻着门牌挨个上门作揖
慵懒的猫,在树丫上打盹
低調沉稳的府南河
兀自哼着小曲碎步前行
小贩还未开口叫卖,糖葫芦的美味
已让穿核而过的竹签魂不守舍
芙蓉花又开,锦里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去了又来
石块之间的接缝贪婪地将过客的心绪打包收藏
这些或明或暗或远或近的场景啊,我怎能舍弃?
成都,在夜里长大
在白天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