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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又新:上海音乐学院小提琴教育奠基人

2018-01-07夫由

小演奏家 2018年11期
关键词:小提琴上海音乐

夫由

前几天,上海音乐学院小提琴老中青大咖们聚会,谈话间,年近七旬的小提琴名家、上海音乐学院前院长谭抒真的儿子谭国璋提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管弦系主任陈又新教授,顿时令大家唏嘘不已,因为今年已是陈又新教授逝世四十九周年。

农家孩子跨入音乐大门

生于1913的陈又新祖辈都是农民,太平天国时期父辈参加太平军起义,起义失败后携全家迁徙到了浙江省吴兴县南得镇定居。陈又新的长兄早年毕业于嘉兴师范,深得校长器重,后被介绍到缅甸仰光华侨中学任教。长兄为了栽培弟弟并减轻家庭生活负担,遂带着陈又新在自己任教的学校借读直至1928年毕业。

陈又新的长兄在国内求学期间,曾师从李叔同的弟子刘质平、韦子恺、吴梦非等人学习音乐,但因为当时条件有限,不久便被暂时搁置。 来到缅甸后,当地的音乐氛围再次激发了他学习音乐的热情,不仅专门聘请了一位葡萄牙籍音乐老师传授小提琴和曼陀林,还要求弟弟陈又新一同学习。不久后,兄弟俩就能在家合乐自娱,平时长兄还经常带着陈又新去欣赏当地的民间音乐表演及西洋古典音乐会。在如此潜移默化的熏陶下,陈又新幼小的心灵逐渐萌发出一棵爱乐之苗。

1928年,长兄受聘回国,陈又新也随之回国,并顺利考入国立音专,主修小提琴,师从著名小提琴家、上海工部局交响乐团首席兼指挥富华教授,从此真正开始了他的音乐生涯。面对之前从未系统学习过的专业知识,陈又新如饥似渴地学习,很快就成为了当年老音专的高才生之一。

1933年至1934年间,为了充实音乐素养,陈又新与同学江定仙等人组成了钢琴三重奏组,以此提高重奏的技艺。1935年,为了获取乐队合奏经验,他与王人艺、刘伟佐等同学义务到上海工部局交响乐队工作,之后还与同学谭小麟组织了沪江国乐社,并且为了增强自己对民族音乐的理解,欣然带着二胡前去参加排练。总之,只要有能提高自己的机会,从不缺少陈又新的身影。

更有趣的事要属陈又新随俄籍钢琴教授阿萨柯夫学习副科钢琴之事。一次,陈又新因打网球伤到右手,但是为了不耽誤考试,他竟然日以继夜苦练了一首左手钢琴曲去应考,并且顺利通过了考试,一度震惊了全校师生。

陈又新一丝不苟的学习态度正是他学习精神的写照,也是他一生事业获得成功的基础。

1937年,为了实现自己教学的愿望,陈又新与劳景贤、丁善德共同创办了上海音乐馆,著名音乐家周文中、张宁和等也于彼时一同入馆,随陈又新学习小提琴。次年,陈又新获得萧友梅、陈洪、佘甫磋夫签署的毕业证书,同时获得国立音专颁发的第一号训导证书,上书“思想,谨慎稳健,操行,和气端庄;体格,神气充足,学业,学术优异”,显示出他在求学时期德、智、体方面的全面发展。恰巧在此时又传来了另一个喜讯:上海工部局交响乐队正式接纳陈又新等四位华人演奏员。能在乐队工作不仅彰显着职业的骄傲,同时也意味着生活的稳定,再加上海音乐馆的教职,这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已是十分理想了。

1942年5月,日本侵略者进驻上海公共租界,接管了上海工部局交响乐队。陈又新毅然辞去工作,过起了清贫的生活,展现出一位艺术家崇高的民族气节。

1946年9月,重庆青木关的国立上海音乐专科学校迁回上海,与上海的国立音专合并,校长戴粹伦聘任陈又新为小提琴教授兼管弦系主任。次年,上海市政府交响乐队(原上海工部局交响乐队)又聘请他重返乐团。

1948年夏,上海英国文化委员会的一则有关赴英留学奖学金的广告吸引了陈又新,他跃跃欲试,并于1949年12月拿到了英国皇家音乐院的入学通知,还获得了每个月三十五英镑学费和十英镑书费的奖学金。奖学金虽然不多,而且家里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需要照顾,但在夫人朱琦的支持下,陈又新如愿踏上了去英国求学的旅程。

到达英国皇家音乐院后,陈又新师从伊索尔德·门杰斯教授学习小提琴及小提琴教学法,并选修了音乐理论、指挥法等课程,课余时间还进行创作。那个阶段,陈又新唯一留下的作品是一首小提琴独奏的《摇篮曲》(手稿现存于美国华盛顿图书馆),这首作品曾于1987年纪念陈又新教授诞生七十五周年纪念音乐会上首演。

当时的学习条件虽然艰苦,但陈又新用节衣缩食省下的一部分钱,前往法国、德国、瑞士等地领略欧洲的文化及生活,以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在英期间,当地有极完善的留学生组织,不但备有国内各种报刊杂志供留学生阅读,每逢周末还会举行座谈会讲述有关新中国的建设。通过这些活动,陈又新对国内的情况十分了解,并时刻准备着回国报效祖国。贺绿汀院长也曾去信催他约留法同学张昊一道早日回国任教,为此,陈又新于1951年8月提前回到了祖国。

注重教学更注重实践

陈又新回到上海后,贺绿汀院长十分快慰,当即聘任其为管弦系主任兼小提琴教授。之后,陈又新一面致力于管弦系的领导工作,制订教学计划及大纲,确定课程设置、检查教学、接待专家以及从事日常行政事务等工作;一面不辞辛苦地进行教学工作,编纂教材,撰写论文,为我国乐坛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小提琴演奏家及教师,为中国的音乐教育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身为著名小提琴教育家,陈又新深刻理解实践对自身艺术及教学所具有的重要意义,因此只要条件许可,他必定会抽出时间加强实践。

陈又新的演奏精细工致、生动传神,他对古典和浪漫派作曲家如巴赫、莫扎特、贝多芬、帕格尼尼、格里格等人的作品有较深刻的研究和理解,曾在各类音乐会中演奏过这些大师的作品,显示出高超的演奏才能。更为重要的是,他作为中国小提琴教育的先驱,将演奏中国作曲家的小提琴作品看作己任,如马思聪的《塞外舞曲》《思乡曲》、贺绿汀的《百灵鸟》《摇篮曲》、沙梅的《短歌》《即兴曲》、沙汉昆的《牧歌》、刘天华的《良宵》、邓尔敬的《即兴曲》等都是他常常表演的作品,他还曾在国内首演了冼星海的《D小调奏鸣曲》。此外,陈又新将大量的中国小提琴作品编入了他的《小提琴曲选》八册之中,篇幅几乎占了全部曲选的一半,并自己编订指法、弓法教育学生,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现在看来,这是对扶持、宣传及推广中国小提琴作品的一个极有卓见的行动,其贡献是难以估量的。演奏之余,陈又新还灌制了《格里格小提琴奏鸣曲》《牧歌》等唱片。

除独奏外,陈又新还身先士卒参与室内乐的演奏。1960年,他与窦立勃、郑延益、夏敬禄等人组成弦乐四重奏团,演奏了我国作曲家何占豪的《烈士日记》和苏夏的《D大调四重奏》等曲目,这在我国老一辈小提琴家中是颇为少见的。

后人评价陈又新一生忠于中国的小提琴教育事业,说他忠是因为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中,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满足。1956年,苏联小提琴专家米斯强斯基来上音讲学,因为从未接触过苏联小提琴学派的教学,陈又新挤出时间天天前去聆听,仔细做笔记,以便汲取其长处充实自己的教学。

當年,音乐界提出了小提琴演奏的民族风格问题,陈又新自学民歌、拉二胡,悉心钻研民族音乐的演奏风格来丰富自己的教学内容,同时研究五声音阶的各种指法,并将这种音阶练习及中国小提琴作品编入自撰的曲集中作为教授学生的教材。

时至今日,陈又新的许多学生还念念不忘他的教学要旨及其效果。早期上音校报上曾刊登过小提琴小组同学写的一篇短文《衷心地感谢你,陈又新老师》,其中写道:“他在教学中一直贯穿着一个原则:培养我们成为一个能独立思考、独立工作的人。”

最后的遗言仍是教诲学生

由于陈又新做出的杰出贡献,1953年及1960年,陈又新曾两次作为上海音乐界代表参加了中国文联代表大会,还有幸见到了毛主席及周总理等当时的国家领导人,1956年更光荣当选为上海市人民代表。

但不幸的是,1966年“文革”风暴席卷而来,如陈又新这样勤奋刻苦、成绩卓著的优秀教师也受到牵连,被无辜打入牛棚,遭到反复批斗和严刑拷打,终于1968年6月10日含冤过世。1978年9月8日,上海音乐学院召开大会,为“文革”中惨遭迫害致死的陈又新等九位教授及一位教员平反昭雪,继而又于10月24日下午在龙华上海革命烈士公墓大厅为这十位教师举行隆重的追悼会。

1987年11月,在陈又新诞生七十五周年纪念音乐会上,不少如今早已成为名家的学生以切身经历谈及自己的深切感受:“陈先生对生理与心理上的缺点能一针见血地指明克服的方向”、“学生上完课得到了新的努力目标,不单纯是为了熟而练,而是要有严格提高质量的要求,使学生在质量上飞跃”、“对每一弓法、指法、音准、节奏、力度决不轻易放过”、“每上一小时课,他要进行多小时的准备,千方百计为引导学生提高演奏水平寻找途径”…… 陈又新总是对学生关怀备至,学生无力支付学费,他就免费为其上课,甚至还常常倾囊相助。

苏联专家、小提琴教授米斯强斯基曾为陈又新的《实用小提琴音阶练习》写下序言:“陈又新同志的双音及泛音练习是小提琴演奏很艰难的一部分,这本集子里的材料能有助于小提琴演奏者为技术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并有助于把这些技术成功地运用到室内乐和管弦乐的演奏中去。”陈又新出版的许多著作全由他精心选材、编订指法与弓法,甚至亲自校订,由于其选材恰当精准、科学适用,被全国各艺术院校、文艺团体广泛应用,并多次再版,还销往港台、新加坡等地,在小提琴教育中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此外,他还为小提琴教学撰写了一些总结性及研讨性的论文,其中较为重要的有《小提琴教学随笔八篇》《小提琴练习中的手指保留问题》《从两首小提琴前奏而谈起》《写在弦乐四重奏演出之后》等,但不幸的是,其中关于小提琴教学心得、经验介绍的十五万字文章全部毁于“文革”之中,可谓损失颇重。

陈又新先生一生为我国小提琴教育事业鞠躬尽瘁,他所做的贡献是值得我们小提琴学子乃至所有音乐学子永远铭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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