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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女

2018-01-07孔德飚

参花(上) 2018年1期
关键词:妃子秦淮河秦淮

孔德飚

第一章

遣清愁 秦淮女 孤弹自唱

销魂夜 乾隆帝 暗走秦淮

时在大清乾隆三十年春。

此时,号称古金陵的南京城,已是杨柳垂金,春意盎然了。

黄昏过后,有着闲情逸致的市民百姓,来到秦淮河边,或席地而坐,或伫立岸边,一边观看河面上的灯船画舫,一边品听着飘逸其间的丝竹歌声。至于达官贵人、巨豪大绅、公子哥儿们,都是坐着轿子,或者搭着四轮马车前来的。他们有的赁舫听歌,有的置酒泛舟,有的走进河两岸那鳞次栉比的歌馆妓楼,吃酒斗牌,打情骂俏,消磨着桃花扇底的人间岁月。

秦淮河是南京的一条胜水,分内秦淮和外秦淮。属于内秦淮的河段,自六朝以来,素有“六朝金粉的十里秦淮”之美称。

到了大明崇祯年间,秦淮河的商女笙歌,更加招人耳目。因此,两岸的河房、妓楼,雨后春笋般涌现。其建造形式别开生面,花样翻新,比如独出心裁地把木桩打在水中,架起一座半陆半水的竹楼木屋,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直至明末清初,秦淮河上的桨声灯影,相沿成习,绝代名姬,争相而出。曾经号称“金陵八绝”的南曲名妓,如马湘兰、李香君、董小宛、卞玉京、寇白门、柳如是等,一时名噪秦淮,留下了种种风流韵事。

南京城的金粉秦淮,久盛不衰,到了清初,尤其是乾隆盛世,白日里的秦淮河仍是舟舫翩翩,到了夜晚则是灯火辉煌,彻夜笙歌。

这一天,红轮西坠,彩云渐隐,秦淮河上,微风习习,河水悠悠。密集在两岸的河房妓楼,华灯初上,人影迷离,岸边的轻舟画舫,渐渐地解缆入水。

夫子庙前的河段,是秦淮河最为繁华之处,格外地令人瞩目。此时,只见有三个人站在岸边观景,其中一位男子五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一身富商打扮,看上去有一种适然潇洒的风度。另一位男子与那富商模样的人年岁相仿,身材略高,略显肥胖,从装束上看,像是个随行的家院。再一位是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生得娇美俊俏,体态端庄,说不清是那富商的妻妾还是小姐,但不像是丫环。这三个人就其身着打扮而言,清高素雅,并不显得雍容华贵。可又有谁能够猜想到那位富商打扮的人,乃当今大清帝国的当朝天子乾隆皇帝──弘历。那院公模样的人,乃乾隆皇帝的近卿宠臣,官拜户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和保和殿大学士的傅恒,并且又是乾隆皇帝的联姻。

再说那妙龄女子,也非等闲人物,她姓和卓氏,年過二十,因出生于午夜时分,起名“子午妹”。她十三岁入宫,十五岁成为后宫梨园的琵琶手,她的一手琴筝妙曲,大受乾隆的赏识。十七岁册封为贵人,十八岁封为“莹妃”,在宫中习惯地称她“莹妃子午妹”。她不单是歌曲琴弦高超绝伦,而且受乾隆皇帝的悉心指点,精翰墨,善剑术,是个颇具才情的皇妃,备受乾隆的宠爱。

说起南京城的金粉秦淮,本是个商女云集的烟花柳所,可是,身为堂堂的大清皇帝乾隆和他的爱妃、宠臣,此刻怎么步入了这一所在?再说自古以来,皇上爷走烟花柳地,寡廉鲜耻,实为罕见。说来事出有因,这话要从乾隆皇帝这一次南巡说起。

大清高宗乾隆皇帝,自父皇雍正驾崩,禅了父位,在位六十年,比起他的祖父康熙少坐了一年龙椅。这并非因为年老体衰或别的缘故禅了王位,而是因为在他登位之时有言在先:将不超过祖父康熙称帝六十一年的年限。

乾隆皇帝自小聪明伶俐,习礼乐,读经书,精通翰墨,博学多才,是个会打江山会坐殿,会享洪福的皇帝。他登位以来,承继先祖遗风,以行猎、巡游、微服出行为乐事。在位期间,六下江南,临幸直隶、山东,设坛祭孔,封禅泰山,乃至临北国祭长白、幸山西拜五台等。

这一次巡幸江南,本不是乾隆皇帝自己安排的,是遵太后钮祜那拉氏之命驱銮而出的。在已往的出銮中,历来是后妃皇子、扈从百官、列队军卒,大摆銮驾,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队伍,一路行宫,奔向他的去处。可是,此次出行之前,他召集近臣商议,说南巡之事,乃遵太后之命,以赈灾济民,查访州府,观风问俗为主旨,应是削减仪仗,轻跸而出,皇子后妃也就不必个个随銮了。这被立在一旁的御前大臣傅恒所看穿,心想:皇上的这一设想,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不让皇后随銮伴驾。傅恒想了多时,认为历来出巡都是龙舆在前,凤辇在后,如此轻跸而出,不免会使国人有种种猜测。再说从简仪仗,轻跸出銮,路远山遥,风险甚大。于是硬着头皮出来谏道:“启禀万岁,南巡之举,山高水远,转运万里,犹有太后圣驾同行,而今虽则太平盛世,还应以安全为重,且不可轻跸而出……”

不等傅恒说完,又有于敏中以及领侍大臣、散秩大臣、宫殿监领等人,分别跪奏,恳请皇上不可削减仪仗。

乾隆听了,厉言道:“先主在位之时,历来倡导州府百宫,微行暗访,体察民情,莫非皇上出銮就非要兴师动众、招摇过市不成?” 不过,傅恒的话,倒也提醒了皇上,于是皇上又道:“当然,这只是朕的一个设想而已,还要听母后的裁定。”于是宣告退朝,相继来到万寿宫,向皇太后陈述了轻跸南行之事。而皇太后也把这事看穿,因此说道:“此次南巡,本是我的主意,我已经老了,总是闷在宫内,闭门不出,也有些烦闷,真想出去散个心。再说,自娴妃那拉氏立为皇后的这些年,也很少伴驾出行,何不也让她一道出去开个眼界。再者,皇家出銮,乃威严大事,总不能像一员武将带上几个兵卒,摇旗呐喊就足以壮观了。皇家就要有个皇家的气魄,连后妃皇子也不跟随,我看只是个半朝銮驾……”

“是,是,皇儿遵母后旨。”乾隆说罢,于太后膝下跪倒,并说道,“恳乞母后恕皇儿无知……”

皇太后急忙伸手把皇上拉起来,因说道:“家礼不可常叙,毕竟你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我是千岁,自古君臣有序,这事儿还是由皇上来定夺吧。”

“皇儿不敢。”乾隆求饶地说,“就依母后懿旨。两宫随驾,照常例准备出行。”

这是乾隆二十九年的事,为这次出銮,整整准备了一年光景,才于今时驻跸南京。

南京是个古老的城市,两千年前,就始建城池,前有“六代皇都”之称,后有“留都”之谓。这里有汹涌澎湃的扬子江、蜿蜒起伏的紫金山、金碧辉煌的古寺院,无不令人心驰神往。前人有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则是对古老金陵极为恰当的描绘。

乾隆皇帝前一次巡幸江宁,行宫设在江宁织造府,这一次却设在江宁布使司衙门。銮駕到了南京之后,皇上与太后一路风尘,着实有些倦意。但是乾隆这个皇帝甚重礼祭,于是稍加歇息,便先后到古鸡鸣寺、栖霞寺、大报恩寺,以及朝天宫等御敕建筑,一一题写匾额与楹联,留下种种刻碑御笔。相继召见江宁布政使马秉伦了解关于江宁府、织造府的诸多问题。因为出銮之前皇上就已得马秉伦密奏,说江宁府知府张槐,自走马上任以来,以权乱政,奢侈无度,为官三载,仅建造宅第就侵吞库银八十余万两。乾隆阅了奏折就装了一肚子气。因此,这次出巡也没有事前通报江宁府接驾。

回到行宫养心殿,乾隆皇帝闷闷不乐。晚膳后,皇上到行宫慈安宫给太后请了安,复又回到养心殿。这时,天已大黑,御前太监为皇上掌上灯烛,捧过御盏,为皇上备茶。接着,皇后乌喇那拉氏与莹妃子午妹,一道前来给皇上请安。跪安之时,皇上也只说了一句话:“歇息去吧。”

可是,莹妃子午妹退下之后,回到行宫掖廷,乾隆复又命殿上宫监召莹妃子午妹到养心殿面见。

当莹妃子午妹被召,二度为皇上请安之后,皇上为她赐了座,接着说道:“子午爱妃,你可知朕召你前来的意图吗?”

莹妃子午妹道:“臣妾见龙颜多有不悦,不知何故,望皇上明示。”乾隆道:“还不是南京官府贪赃枉法之事令朕头痛。”

莹妃子午妹道:“皇上洞察官府之事,赃官要办,污吏要查,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整治一番也就便了,皇上何以如此挂齿。”说完,莹妃子午妹又言道,“让御膳房备些酒菜,再进一盏,可为皇上解个闷儿。”

皇上道:“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此时朕尚无饮酒的兴致。”

莹妃子午妹望望皇上的脸又道:“皇上有何开心之意,臣妾侍奉不迟。”

乾隆道:“子午爱卿,我倒也想出个排遣郁闷的主意,今宵良夜,你可愿意伴朕微服而出吗?”

“回皇上的话,”莹妃子午妹道,“臣妾伴驾南行,乃一大幸事,只要皇上开心,臣遵旨伴驾,但不知皇上择了哪一方去处?”

“串一串烟花柳巷,爱卿你看如何?”乾隆略带笑颜地说。

莹妃子午妹听了,不禁大吃一惊,暗想:皇上怎么突然间说出这等戏言?莫非是故意地同我打趣?可是,细一想,皇上从来不曾说过这等俗落的玩笑之言,一时甚感茫然不解,一时又不知该怎样回皇上的话。

皇上见莹妃子午妹有些不知所措,便又问道:“子午,你以为朕之言令人招笑么?”

莹妃子午妹道:“皇上金口玉牙,自然不是戏言,只是臣妾不解圣意罢了。”

乾隆道:“传旨,唤傅恒面见,一道商榷此事。”

“遵皇上旨。”莹妃子午妹应道,然后,命御前太监通报随銮大臣傅恒见驾。

不多时,傅恒前来跪见皇上,自然是平身赐座了。乾隆瞧了瞧傅恒,笑言道:“傅爱卿,天到这般时候,唤你前来磋商一事。”

“臣遵旨。”傅恒道。

乾隆轻轻地把手伏于龙案之上,说道:“朕今日心中多有烦闷,耳闻秦淮一水,自六朝始便享有金粉秦淮之美誉,朕欲就此良夜与你两位爱卿串一串烟花柳地,一览秦淮夜色,寻个开心,不知你们可愿意伴朕前往?”

傅恒听了,如同适才的莹妃子午妹一样,感到愕然而不得其解。但是,皇上的话,可是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岂敢违旨。于是急忙回道:“只要皇上龙心所向,臣伴驾前往,不敢怠慢,只是……”

(责任编辑 徐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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