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性视角下气象灾害对农村贫困的影响分析

陈光燕，杨 浩

（1.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83；2.四川农业大学西南减贫与发展研究中心，成都 611130）

脆弱性视角下气象灾害对农村贫困的影响分析

陈光燕1，杨 浩2*

（1.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83；2.四川农业大学西南减贫与发展研究中心，成都 611130）

【目的】研究气象灾害对贫困农户的影响，有利于更好地引导贫困农户增强抵御气象灾害的能力。【方法】利用全国592个贫困县53271个农户两年贫困监测调查数据，运用Logit模型，首先分析了气象灾害对农户收入的影响，然后分析了气象灾害对农户消费和贫困的作用机理。【结果】水灾、旱灾、冷冻灾害和风灾对贫困地区农户收入和消费有明显的负向影响。同时，还发现气象灾害对贫困地区农村家庭的农业收入和非农业收入有双重抑制作用。各类灾害的发生明显提高了贫困发生率，加深了贫困程度。【结论】完善农业保险和生态补偿等有利于增强农户应对气象灾害能力的政策，对农村反贫困有重要意义。

气象灾害；脆弱性；农村贫困；影响

近年来，气候变化日益繁复，极端天气频繁出现，给人类生产和生活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亚洲减灾中心数据显示[1]，20世纪60年代，全球平均每年由自然灾害造成的经济损失为755亿美元，20世纪90年代已经攀升到6599亿美元。世界可持续发展峰会（WSSD）预测表明[2]，到2050年全球每年因自然灾害死亡的人数将达到10万人，经济损失将达到3000亿美元，广大发展中国家将受到严重影响，这无疑会加重全球贫困。中国也面临着气候变化所带来的贫困加重问题。在未来气候变化的背景下，气象灾害将带来多重不利影响，吴晓旭等[3]研究认为，气象灾害会导致病虫害增多，继而波及农业生产，也会增加人类患病的可能。

目前，关于气象灾害对贫困影响的研究大部分是通过分析气象灾害对农业生产的影响，进而以农业收入波动说明农民贫困变化。这些研究大多认为气象灾害可能减少农户收入，比如，M.R.Carter等[4]以埃塞俄比亚和洪都拉斯农户农业生产受干旱和飓风的影响为例，揭示出气象灾害容易使家庭落入长期贫困陷阱。杨浩等[5]则进一步分析表明气象灾害对农户农业和非农业收入有双重抑制性，且对贫困户的影响大于非贫困户。然而也有一些研究认为气象灾害可能增加农户收入，比如L.Banerjee[6]分析发现，水灾发生后孟加拉国农业劳动力需求上升，反而使那些依靠农业工资为生的农村劳动力收入增加了。

在研究气象灾害对农户收入影响的基础上，有学者重点分析了气象灾害对贫困的影响。P.D.Little等[7]对埃塞俄比亚南罗地区的旱灾进行分析后发现，干旱对贫困发生率影响很小。J.Thurlow等[8]则用动态均衡模型分析了气象灾害对赞比亚贫困的影响，发现每十年气象灾害就会给赞比亚带来4.3亿美元的损失，同时，降雨量下降15%会使赞比亚3万人变为贫困人口。

上述研究抓住了气象灾害、农业收入、农户贫困三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但并不完整。其缺陷在于分析农户贫困时把农业收入的波动等同于农户收入的波动。在中国，农户从事非农活动较为普遍，面对气象灾害风险，农户可能减少农业活动转而增加非农活动。因此，即使气象灾害使农业收入减少，也并不一定意味着农户收入减少和贫困加重。

在脆弱性与贫困关系的研究中，有学者从自然脆弱性角度进行了分析。佟玉权等[9]认为从地理分布上看，中国贫困地区和生态脆弱地区有着较强的分布相关性。李周[10]进一步分析了这种相关性，指出在中国生态敏感地带的人口中，74%生活在贫困县内，约占贫困县总人口的81%。另外，也有少数从经济脆弱性角度进行的研究。比如，K.T.Jakobsen[11]对尼加拉瓜农村经济脆弱性进行分析后发现，飓风灾害明显使农村家庭非生产性资产减少，而对生产性资产的影响则不明显。这些研究涉及了农户经济脆弱性，但对于农户经济脆弱性与农村贫困关系的实证分析却较少。

总体来看，目前关于气象灾害与贫困关系的研究只关注了气象灾害对农业生产的影响，而忽略了对非农生产等方面的影响，并且缺乏实证分析。另外，目前相关研究只考虑了灾害的风险冲击，并没有考虑农户抵御灾害的脆弱性。有鉴于此，本文拟运用农户调查数据，基于脆弱性的视角从多个方面实证分析气象灾害对农村贫困的影响及作用路径。

1 基本分析框架和模型设定

1.1 基本分析框架

在弥补前人研究不足的基础上，本文构建了气象灾害、脆弱性和农村贫困的作用机制，作为全文的分析框架（图1），以期能够对气象灾害、脆弱性和农村贫困进行全方位的分析。借鉴Sussex大学发展研究所从可持续生计角度对脆弱性的阐释，本文将脆弱性定义为家庭抵御风险的生计能力，并从人力资本、物质资本、社会资本的角度评价家庭（个体）脆弱性。脆弱性作为评价个体抵御风险能力的指标，反映了个体未来陷入贫困的可能。在本文的分析框架下，脆弱性和气象灾害共同作用，对家庭经济状况产生影响。具体来说，这种影响在风险冲击与抵御风险能力的共同作用下，通过农业或者非农活动最终影响农户的收入、消费，并影响到农户的贫困状况。图1将农户脆弱性纳入分析框架并结合政府政策进行讨论，从而有利于进一步分析政府如何制定合理政策，引导农户增强自身风险抵御的能力。

1.2 模型的设定

先讨论气象灾害对农户收入影响的模型。由于气象灾害的风险冲击和农户自身的抵御能力共同作用影响农户的经济状况，因此，相关变量应纳入解释变量中。为尽量避免变量的遗漏，本文拟采用面板数据模型。基本模型如下：

式中，t表示时间，i表示农户。Y表示家庭人均纯收入。V表示气象灾害，具体包括：是否发生水灾、是否发生旱灾、是否发生冷冻灾害、是否发生风灾。X为农户脆弱性变量，包括：是否干部、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劳动力占比、劳动力占家庭总人口的比重、是否有大病患者、家庭年末固定资产现值的对数、家庭耕地面积的对数。K表示其他控制变量，包括地区虚拟变量和是否纯农业户变量。ε为随机误差项。

图1 气象灾害、脆弱性和贫困的作用机制Figure1 The mechanism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vulnerability and poverty

为分析气象灾害对农户不同类型收入和家庭福祉的影响，本文在分析中采用家庭人均纯收入、家庭人均农业收入、家庭人均非农收入和家庭人均消费多个变量。

气象灾害会减少农户收入，但这种减少需达到一定程度才会致贫。因此，气象灾害对农户贫困的影响有待检验。本文根据是否贫困户变量为虚拟变量的特点，采用Logit模型分析气象灾害对农户贫困的影响。基本模型为：

式中，P表示农户是否为贫困户。

2 数据和变量描述

本文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2005年和2009年开展的农户贫困监测调查。该调查采用分层抽样法抽取贫困县的乡、村，再抽取农户，并进行年度跟踪调查。调查的内容主要涉及农户生产经营、消费、生计等。调查范围涵盖592个国家贫困县，涉及5000多个行政村，共53271个农村常住户。

本文采用两年数据，是因为面板数据模型能降低遗漏因素的影响。本文选择家庭人均纯收入、家庭人均农业纯收入、家庭人均非农纯收入、家庭人均消费、是否贫困户作为被解释变量；将气象灾害作为关键解释变量，并依据国家统计局贫困监测调查部门的统计分类，将是否遭遇旱灾、水灾、冷冻灾害、风灾纳入气象灾害类变量。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将处于国家贫困线以下的农户认定为贫困户。其中2005年国家贫困线为693元，2009年贫困线为1196元。

与气象灾害风险相对应的是农户抵御气象灾害风险的能力。黄承伟等[12]认为，农户的风险抵御机制包括两部分：一是家庭的风险抵御能力，即家庭拥有的物质资本、劳动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等。这些资本可称为生计资本，反映了家庭脆弱性程度。在风险打击程度相同时，风险抵御能力强的家庭一般脆弱性较低。二是家庭采取的风险抵御行动，比如减少消费等。

根据农户的风险抵御机制，本文将劳动力资本（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劳动力占比、劳动力占家庭总人口的比重、是否有大病患者）、物质资本（家庭耕地面积、家庭年末固定资产现值）和社会资本（是否干部）作为反映脆弱性的指标放入解释变量中。另外，辛岭等[13]多位学者研究表明区域经济发展和非农就业对农户家庭经济有重要影响，因此，本文将地区变量和是否纯农业户变量放入控制变量中。

由表1可知，2005年和2009年样本地区农户遭受过严重的旱灾、水灾和冷冻灾害，尤其以旱灾和水灾较为普遍，风灾则较少发生。

3 实证结果

3.1 气象灾害对收入的影响

由表2可知，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中气象灾害都表现出对农村人均纯收入有负向影响，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该结论与汪晓文等[14]的研究具有相似性。汪晓文认为气象灾害造成甘肃各地农作物不同程度地减产，继而对农村人均纯收入产生负向影响。从气象灾害对家庭人均纯收入的回归结果来看，旱灾使受灾家庭的人均纯收入比未受灾家庭低869.95元，水灾使受灾家庭的人均纯收入比未受灾家庭低919.628元，冷冻灾害使受灾家庭的人均纯收入比未受灾家庭低890.258元，风灾使受灾家庭的人均纯收入比未受灾家庭低739.916元。气象灾害对家庭人均纯收入的对数的回归结果也显示，灾害使受灾家庭人均纯收入下降比例比未受灾家庭人均收入下降的比例更大。气象灾害对收入的这种负向影响说明农户应对气象灾害的能力还比较弱，容易受到气象灾害的冲击。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在回归过程中均进行了F检验，检验结果显示p值为0.000，因此可以采用固定效应或随机效应模型。

由表2可知，在脆弱性变量中，人力资本类变量中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劳动力占比对农户收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该结论与舒尔茨[15]所倡导的教育能够显著改善人的可行能力具有一致性，说明增强农户的教育能够显著增强他们的创收能力。此外，表2还显示社会资本和物质资本的增加也能显著增加农户收入。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Table1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the main variables

通过对收入进行分类，得到了表3中的估计结果。Hausman检验结果显示，固定效应模型估计效果更好。由表3可知，气象灾害对农业收入水平有一致的负向影响。这证明了气象灾害通过影响农业生产进而影响农户收入的判断。

目前大部分研究侧重于从农业及农业收入角度分析气象灾害对农村贫困和收入的影响，该类研究忽略了气象灾害对非农活动的影响。理论上讲，气象灾害对非农收入的短期影响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负向影响，气象灾害不仅会影响农村商贸等非农活动，也可能使受灾农户放弃务工回乡救灾，从而减少农户非农收入水平。二类是正向影响，气象灾害显著增加了农业风险，农户可能因风险增加减少或放弃农业经营，转而从事非农生产。但是表3结果显示，气象灾害对非农收入呈现负向影响，说明气象灾害发生时农户的非农活动可能减少或中断。这种解释得到了杨浩等[5]的佐证。他们也认为气象灾害对非农收入存在负向影响。当然，气象灾害也会给农户带来长期的间接影响，如农户面临气象风险时常常会缩减健康、教育等方面的消费投资，而这些投资的减少很可能降低个人从事非农活动的能力。

表3还显示，除家庭耕地面积外，其他脆弱性变量对农业和非农收入的回归结果都表现出一致性，即减少农户的脆弱性能增加收入。比如，增加农户的物质资本以减少物质资本的脆弱性，从而增加其农业和非农收入。

表2 气象灾害对收入影响的模型估计结果Table2 Estimated results of the impact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income

表3 气象灾害对农业和非农业收入的影响Table3 Impact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agricultural and non-agricultural income

需要说明的是，将气象灾害和脆弱性同时放入被解释变量中，可能会产生多重共线问题。通过DW检验，本文所有的回归结果并没有出现严重的多重共线问题。

3.2 气象灾害对消费的影响

气象灾害的发生不仅会影响农户收入，也可能影响农户的消费。黄承伟等[12]学者研究发现，气象灾害会使农户减少消费，说明农户面对风险的脆弱性进一步增加。由表4可知，通过Hausman检验发现，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更加稳健。

表4表明，旱灾使受灾家庭比未受灾家庭人均消费减少了838.434元，水灾和冷冻灾害则分别使受灾家庭比未受灾家庭人均消费减少了742.572元和937.167元。虽然受灾后农户为恢复生产生活水平可能会增加消费支出。但是，本文分析结果显示，气象灾害对农户消费呈现出显著的负向影响。这说明农户明显采取了减少各种支出的办法来降低气象灾害的不利影响。

在气象灾害对家庭人均消费对数的回归结果中，固定效应回归模型显示，各类气象灾害对消费也呈现负向影响，并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分别使受灾家庭人均消费减少百分比比未受灾家庭低0.233、0.249、0.228 和 0.062。因此，从水灾、旱灾等气象灾害对消费的影响来看，农户具有明显的减少消费以应对灾害冲击的倾向。此外，模型估计结果还显示，人力资本水平和物质资本水平的提高能提高农户的消费水平。

表4 气象灾害对消费的影响Table4 Impact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consumption

3.3 气象灾害对贫困的影响

在前文分析的基础上，本节继续分析了气象灾害对农户贫困的影响（表5）。结果显示，气象灾害会增加农户贫困发生率。此外，结果还显示，脆弱性变量中人力资本、物质资本和社会资本的增加可以降低农户贫困发生率。

气象灾害虽然会增加贫困发生率，但这并不代表气象灾害对所有农户有着同样的影响力度。由表6可知，气象灾害明显减少了贫困户和非贫困户的收入，且贫困户受灾害影响时收入减少的比例大于非贫困户。可见，气象灾害能够显著地加重贫困户的贫困程度。

4 结论与启示

本文在脆弱性视角下分析了气象灾害对农村贫困的影响。分析发现，气象灾害明显减少了农户的人均纯收入。在气象灾害的冲击下，农户脆弱性越高，收入风险越大。因此，增加农户的生计资本，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其抵御气象灾害风险的能力。进一步分析表明，气象灾害不仅通过影响农户农业生产来减少其收入，也会对非农活动产生抑制作用。因此，减少气象灾害的冲击，不仅需要考虑提高农户农业生产的抗风险能力，比如建立广泛的农业生产自然灾害保险体系、帮助农户参加农业保险，还需要注重贫困地区的生态建设，完善贫困地区生态建设补偿机制。

表5 气象灾害对贫困的影响（Logit模型估计结果）Table5 Impact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poverty（Logit model estimates results）

表6 气象灾害对贫困户和非贫困户收入对数的影响Table6 Impact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the logarithm of income of poor and non-poor households

另外，气象灾害对消费影响的分析结果表明，农户明显采取了减少消费抵御气象风险的策略。由于中国贫困地区大多处于生态脆弱地带，气象灾害频发，因此，这种减少消费应对气候变化风险的行为可能有着长期的持续性，从而会抑制贫困地区农户的生活水平和可持续发展能力。

最后，气象灾害增加了农村贫困发生率。由于贫困户的脆弱性高于非贫困户，气象灾害对贫困户脱贫产生了明显的障碍。这些结果说明，在完善农村扶贫体系过程中应当注重建立应对气象灾害的扶贫保障机制，加强贫困地区的生态建设，完善农业保险和生态补偿等有利于增强农户应对气象灾害能力的政策，特别应加强对贫困户的可持续生计的扶持，强化其抵御灾害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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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ffects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Rural Poverty at the Angle of Vulnerability

CHEN Guang-yan1，YANG Hao2*
（1.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83，China；2.Southwestern Research Center of Poverty Reduction and Development，Sichu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Chengdu 611130，China）

【Objective】Studying the impact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poor peasants will help us to better guide poor farmers to enhance their resilience to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Method】Based on the two-year poverty monitoring survey data of 53271 farmers in 592 poverty-stricken counties in China and using Logit model，this paper first analyzes the impact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farmers'incomes and then analyzes the mechanism of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on their consumption and poverty.【Results】The results show that flood，drought，freeze disasters and cyclone had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s on the income and consumption of farmers in poor regions.The paper also finds that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 have dual negative effects both on agricultural income and non-agricultural income of rural farmers in poor areas.The occurrence of various types of disasters obviously raise the incidence of poverty and deepen the poverty.【Conclusion】Based on the analysis，the paper argues that the policies such as agricultural insurance and ecological compensation which help to enhance the farmers'abilities of coping with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are of great importance for the anti-poverty of rural areas.

meteorological disasters;vulnerability;rural poverty;effects

F328

A

1000-2650（2017）04-0599-08

10.16036/j.issn.1000-2650.2017.04.022

2017-04-2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5BJY093）；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14XMZ006）。

陈光燕，博士研究生。*责任作者：杨浩，博士，副教授，从事农村反贫困研究，E-mail：343796842@qq.com。

（本文审稿：李冬梅；责任编辑：冉瑞平；英文编辑：尹 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