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絮语

邵水游

好书之人，近乎痴迷，聊以打发时间，增广见闻，培育精神，与天地交融，止于至善，阅读的乐趣端在此。而好书的苦恼在于，旧有的书籍还摆在书架，新作却叠出，难以网尽，二面总有遗憾。找到便读，以求遂愿，或有精彩之作，往往會挑选周末二天三晚，昏天昏地读去；或稍有空余，一杯茶一本书，兀自享受，偶尔会心得意，笑出声来；或厚颜讨书来读，比如最近托友人请章永乐惠寄氏著《万国竞争》。

同道之人，才能领悟其中趣味。日本当代作家远藤周作以《深河》、《沉默》等惊艳于世，然其随笔集《狐狸庵食道乐》亦是妙趣横生，抓人处遍地都是。“我的兴趣繁多，其中之一就是在陌生的地方寻找还能去尝鲜的餐馆。近来，经常可见介绍美食或餐厅的书籍，但别人的品味是不能完全信任的。……对于书籍，也有同样的经验。我能靠着长年的直觉，仅以眼睛扫过书架上的书，即使是未曾听闻的作者所写的书，也能立即判别出哪本是好书。”远藤果然是好书之人，单凭直觉挑书，可啧啧称奇。但是书迷多有此经验，而我自己则是靠闻书香识辨，各有妙招，殊途同归。至于，“人生最愉快的事莫过于，春天的黄昏之际，一个人漫步在空气宜人，沿途两旁缀满人家种植的连翘或桃花的路上，心闲神怡走去喝杯酒”。我不好酒，虽能想象，但难有如此通泰之感了。“当然，若能有美女同行更是无上的幸福。可是这把年纪了，似乎也找不到一起对饮的美女”，红袖添香，读书然，喝酒亦然。

依我个人的阅读习惯，好读野史笔记，即所谓的“世说体”，历史上的人物栩栩如生，事件昭然若揭，风骨挺立，贤不肖分明；读年谱，主人的历史一一呈现，了然如心；读家书、日记，一言一行关乎宏旨，实事求是；读演讲录，得见方面人物治学习得与超凡见识，于日常语言之中通彻大道理。最近读许倬云的演讲录《中国古代文化的特质》、《方东美先生演讲录》，多有体会，启发至深。“方东美先生常说中国文化是‘早熟的，意思是：与其他古代民族相比之下，中国很早就发展出系统完备的思想。譬如，我们在公元前十二世纪，就有周公制礼作乐，展现高度的人文精神。此一人文精神后来由儒家、道家、墨家等学派继承发展，演变为中国特有的文化景观”。这与许先生的“特质”可以相较相参，共同指向。

“中国哲学的智慧乃在允执厥中，保体大和，故能尽生灵之本性，合内外之圣道，赞天地之化育，参天地之神工，充分完成道德的自我的最高境界！在比较研究其他文化类型之后，我们更可看出这种伦理文化最具积健为雄的精神，对追求人生幸福之途实有莫大的重要性。总括此中的根本精神，千言万语一句话，便是‘广大和谐的基本原则，在这种广大和谐的光照之下，普通流行于其他文化的邪魔力量终将被完全克服。因为在此同情交感之中，一切万物毫无仇隙，所有矛盾偏见、所有割裂的昏念、所有杀戮的狞态、所有死亡的悲慨，要之，所有顽劣的破坏，都会在穆穆雍雍之中化为太和意境，一体俱融。”借方东美之言，祈福来年，广大和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