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图述尽海丝情

曹放

一图述尽海丝情

曹放

欧洲第一幅中国全图荣归故里！8月30日，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向全球播报，经西班牙官方许可，珍藏于西班牙国家总档案馆的《古今形胜之图》，时隔462年之后，以高清正版的形式转赠厦门海沧。消息传来，我深感快慰。这是一幅多么珍贵的历史地图啊！该图是欧洲汉学研究的起源文献，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笔记（1492年）、教皇关于西班牙与葡萄牙划分世界的诏书（1494年）、麦哲伦船队环球航行的海图(1522年），并列为大航海时代全球海洋文献的四大珍宝。

2016年9月23日，我与文史专家何丙仲先生畅谈海丝文化，他从书柜里取出四大卷厚厚的书本——《荷兰台湾长官致巴达维总督书信集》（1622至1626年），粗粗一翻，书中夹了张16开的折页，打开一看竟是《古今形胜之图》。“这幅地图太珍贵了，可惜漫涣不清，西班牙知识产权保护看不出什么名堂。”何老憾然一叹。由此，我对这幅地图产生了浓厚兴趣。上网，查书，拜会专家，大陆任金城、徐晓望，台湾地区李毓中、金国平，日本榎一雄……我努力搜寻想要了解一鳞半爪。

公元1500年之际，世界进入大航海时代，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渐次成为海洋强国。中国海洋文明源远流长。明代中后期，闽南月港成为中国海外贸易唯一合法的官方港口，其时，全国外贸总额的80%和福建税收总额的64%均来自月港。海沧则是月港的核心组成部分，“走洋如适市，朝夕皆海供，酬酢皆夷产”。1542年，《古今形胜之图》由曾任江苏吴江知县的明朝嘉靖年间进士喻时在江西省信丰县北宫编集首印，他依据的是《明一统志》，目的是“欲便于学者览史，易知天下形胜古今要害之地”。曾任广西钦州知州的闽南大儒林希元捧读该图，一阵欣喜，明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孟冬，他在海沧金沙书院率领周一阳等弟子重新刊刻该图。此后，该图金沙书院版本流往海外。

该图纵115厘米、横100厘米，图幅两侧及图中空白之处计有文字150余条、近6000字，既有地理形势，又有历史文化记载，并用赭黄、绿蓝、青蓝三色染图上之黄河、江湖海洋及高山峻岭。该图所绘的地理空间以中华帝国为主体，大致包括了今日的东北亚与东南亚，还有一些中国人想象中的国家或者族群，最后在离中国最远的一个方框中写上“国多不克尽列”，留给人们无限的想象空间。可以说，该图既绘明代治下之地舆，亦证时人眼中之世界。

这张地图传至欧洲，颇有一番传奇。西班牙人继开辟南美后又望向亚洲，于公元1571年在菲律宾马尼拉建立了殖民点，在菲律宾随时可见在此经商营生的闽南人。西班牙驻菲律宾第二任总督基多从一个闽南商人手里得到了《古今形胜之图》，立即委派去过中国的西班牙传教士奥古斯丁和两位在菲通晓西语的华人林必秀、陈辉然进行翻译解读。

此后，总督立即写下11页的报告，于1574年7月30日乘大帆船启程回国，先抵达墨西哥阿卡普尔科，再转西班牙塞维利亚，漂洋过海历尽艰辛，终于在1575年8月15日到达首都马德里，将此图敬献给了国王菲利普二世。国王披览此图后，深感震惊和好奇，“东方，遥远的东方，居然有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遂决定派遣使臣赴中国访问。欧洲海上列强获悉西班牙得到这幅中国全图后，纷纷打听刺探地图详情，相隔十年之后，公元1585年，英国人以该图为蓝本，结合自己在中国的勘踏观察，终于绘制出了第一幅欧洲人的中国地图。

文风教化，俊彩星驰。《古今形胜之图》涵养了海沧两位彪炳千秋的英雄豪杰！一位是海洋赤子周起元（1571年—1626年），明末东林党“后七君子”之一。他是海沧后井村人，《古今形胜之图》重刻者之一——周一阳的嫡孙，中国海丝文化巨著《东西洋考》序言撰写人。他正是研习《古今形胜之图》之后，对海洋文化有了更为深切的体认，成为中国海丝文化的先驱。另一位是开台圣王颜思齐（1589年—1625年），明末东亚著名海商集团首领。他是海沧青礁村人，他凭借《古今形胜之图》纵横中国台湾和日本海峡，并率领郑成功父亲郑芝龙等人率先占领开拓台湾，实现了台湾从蛮荒迈向文明的起步。

“一定要采访拍摄到这幅地图的真迹，这将是纪录片《周起元》的一大亮点！”2017年2月，海沧联合央视国际传媒启动了海丝重点纪录片《周起元》的拍摄。央视摄制组纵横三大洲，行程十万里，中国、墨西哥、菲律宾、印度尼西亚，一站一站地紧张拍摄。6月下旬，摄制组频繁给我来电，发往西班牙的函件已近两个月了，迟迟没有回音，而且他们采访一个由美国斯普林格全球出版社资助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也充满曲折。怎么办？无奈之际，我拨通了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原会长陈昊苏先生的电话。听取我的汇报后，他沉吟了一会儿，答应了我的请求……关键时刻，昊苏先生为什么予以援手？是源自父辈的一份深挚的情缘。《古今形胜之图》是在江西省信丰县北宫编集首印，又在海沧金沙书院重刻，然后流往海外。陈昊苏，元帅外交家陈毅的长子。江西省信丰县，陈毅元帅赣南三年游击战争的主要根据地。“靠人民，支援永不忘，他是重生亲父母，我是斗争好儿郎，革命强中强！”这是陈毅写于信丰的千古名诗。召开古田会议之前，1929年7月，陈毅受红四军党委委派，前往上海向党中央汇报。他在鼓浪屿等候由香港开往上海的轮船，等候的三天间，他乘船来了一趟海沧……

7月下旬，中央电视台摄制组顺利进入西班牙西印度群岛总档案馆采访，在持枪保安的守护下，档案管理员徐徐展开了这幅宝贵的地图。管理员还郑重地告知央视记者，全馆珍藏的档案共计四万三千件，但馆长办公室唯一悬挂的一幅高仿复制品，就是《古今形胜之图》。8月23日，我应约抵达北京，昊苏先生向海沧转赠了该图的高清正版，然后他一往情深地说：“海沧，未来前途辉煌，走向国际大舞台！”

《古今形胜之图》回来了！8月31日，我来到海沧金沙书院，与周一阳、周起元的后裔乡亲们团团围坐，细细端详着这幅海丝文化的世界级珍宝。“我们的先人，视野是多么广阔，头脑是多么聪明啊！”村民周亚辉满脸自豪与感奋。“这为海丝研究提供了一份重要例证。”回乡探亲的湖北省博物馆研究员陈文学无比欣喜。驻点金沙书院辅导耕读文化的台湾青年学者李佩珍特别兴奋，她连连感叹，“这是一段传奇啊！”海沧，今日的海沧，改革开放的前沿平台，全球第十五大集装箱强港，中国东南陆海交通重要枢纽，开辟了通往全球各地的航线143条，外贸通达全球203个国家和地区。聆听着乡友们的话语，我将目光投向了未来，那是一片新的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