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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电影”冷与热

2018-01-03海欣

齐鲁周刊 2018年44期
关键词:朝圣阿拉藏区

海欣

松太加导演的新作《阿拉姜色》于10月26日公映

近两年,西藏题材电影频繁登陆影院。它们身上贴着“纪录片”“文艺片”“国际级大奖”的标签,不同于早些年同题材影片对于西藏史诗般的描述,抑或对当地宗教民俗的猎奇视角,而是更加聚焦藏区普通人的生活。直到去年的《冈仁波齐》票房达到1亿+,业内才猛然醒悟,原来藏区题材电影在商业上已经形成自己的势力。不过,如何摆脱“文艺”“小众”标签,保持藏区文化与大众市场的平衡,仍是需要导演们继续努力的。

藏族语境下的抉择和情感

“阿拉姜色”是嘉绒藏区的民歌,意为“干了这杯美酒”。影片讲述的故事情节比较简单:

在四川的一个小山区,住着一户人家,中年憨厚的丈夫罗尔基(容中尔甲 饰),年轻美丽的妻子俄玛(尼玛颂宋 饰)。一天,俄玛做了一场梦,醒后放声大哭。后来去医院看病,医生严肃又低沉的表情显示,她的病情加重了。

但俄玛隐瞒了梦境和病情,为罗尔基买了新衣服,为公公买了新鞋子和剃须刀,又回了娘家看望父母和性格孤僻暴躁的儿子。一切安顿妥当后,她决定前往西藏拉萨朝圣,而且立刻就出发,丈夫怎么劝慰和阻拦都没用。

去年,张扬执导的《冈仁波齐》创下一出文艺片票房神话,上映首日排片率不足2%,生生靠“自来水”把院线排片一路推高,最终拿下1亿票房。

自此,也催生了一波“西藏电影”热。可凡事皆有度,过于雷同的题材正在把西藏推向灵魂的净化器、信仰的安放地这个狭隘的定义上。

所以,看这部电影的前30分钟,我其实并不舒服。朝圣三步一磕头,俄玛一天最多走五公里,大概要走快一年才能到达目的地。

一个病情加重的人,不去更好的医院求医,而去走如此漫长的朝圣路,难道想靠信仰自动痊愈?原谅我这个被科学唯物主义熏陶近30年的人,真的很难受。

但很快发现,这些不适感,都是导演刻意布下的局。

罗尔基安顿好家里,赶了来;住在父母家的儿子诺尔吾,也追了来。三人一同前行,夜晚支起帐篷,燃起篝火,唱起了藏族民歌《阿拉姜色》,这是一首祝酒歌,意思是“请您干了这杯美酒”。在轻轻流转的歌声中,三个各怀心事的人,此刻暂时卸下心防,沉浸在暖暖的温情中。

而这,也成了俄玛最后的温存。第二天,她就倒在了朝圣的路上。从俄玛倒下起,谜底也逐渐揭开。原来俄玛曾有过一段美满的婚姻,身旁的诺尔吾是她与前夫的结晶,只是有情人没能白头到老,前夫病逝了。她曾答应过前夫,有生之年要陪他去拉萨朝圣,本以为生命很长时间很多,可一个变故就让诺言成遗憾。

上次去医院,医生告诉她,病情无望、时日不多。當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病痛、恐惧、无力感一起袭来,能将一个人摧毁,但也有摧不毁的,便是埋在心底的记忆和郑重的承诺。“我梦到孩子的生父,说让我陪他去拉萨。”曾经,她食言过。现在,她不想心怀愧疚地离开,于是背着前夫的骨灰盒,踏上了朝圣的路。

只是,俄玛到底没能走到拉萨,在中途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永远地闭上了眼。死前,她请求丈夫罗尔基,带着她的儿子诺尔吾替她走完剩下的路。

至此,电影真正的主题开始凸显:这个老好人般的丈夫,面对妻子的遗愿和并不融洽的继子,他该怎么办?而这个暴躁的继子,又能否坦然接受曾经拒绝过(母亲嫁给他的时候,他没有同意把自己也一起带过去)他的继父?

电影虽然是在藏族的语境下,讲的却是很普世的抉择和情感:人生在世,你选择怎么活和怎么死?

信仰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和生活在一起

早在上映之前,《阿拉姜色》就已经获得了国内多项大奖的肯定。今年6月,影片获得上海电影节评委会大奖和最佳编剧大奖,同时在最近落幕的华语青年影像论坛上荣获年度新锐女演员、年度新锐摄影师、年度新锐剪辑三项大奖。

作为藏人导演的领军人物,松太加乐于从身边取材。《阿拉姜色》的灵感就源于松太加和藏族歌手容中尔甲吃饭时听到的一个故事。故事中,一个前往拉萨的老人路上遇到一头驴,他们一起到了拉萨,之后驴的去向成了问题:留在拉萨不合适,带回家又很麻烦。“他们之间如何建立情感?”这个问题吸引着松太加。

《阿拉姜色》真正吸引人的是人,信仰生活化的藏区人,不是外来者眼中的信仰是天般的高高在上,而是信仰和生活在一起。

朝圣于罗尔基和诺尔吾而言是承诺,也是人生的再次选择,很幸运,他们把握住了。这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在前行的路上一点点滋生出深厚的亲情羁绊。

罗尔基放下嫉妒的情绪,他更理解、更佩服死去的妻子,也就更从容地接受父亲这个他盼望许久的角色。而诺尔吾也在罗尔基的带动下,卸下偏执与继父和解,更与别扭的自己和解。他们本不是父子,但如今,真的成了父子。

无论是爱情亲情,挖到深处,都有一重自卑又恐惧的底色,这重底色在特定的情境里被触发,它使人痛苦又依恋,互相折磨又互相不舍。但爱也会给人化解自卑与恐惧的机会。

有人说,这部《阿拉姜色》就像是《小偷家族》的中国版。导演松太加以一种不动声色的功力,传递着绵延细腻的家庭情感,在平淡间展现生活的本质。

此外,影片还提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生命最后一程,怎样谢幕??

大部分人,一辈子存的那点钱,80%都花在了最后几个月,浑身插满管子,靠呼吸机、强心针将生命拉长,也将疼痛加倍。

譬如作家巴金,在病榻上煎熬痛苦了整整6年,却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巴金活着,是一种职责”。他生前不止一次地说,“长寿是对我的折磨。”

俄玛的前夫也是其中之一。她在医院照顾了他一年,看着各种冰冷的器械在他身体里进进出出,俄玛心疼极了,也害怕极了。所以,她用欺瞒现任丈夫的手段,让自己远离医院,死在履行诺言的朝圣路上,身旁有心爱和丈夫和儿子相伴。

从这一点来看,俄玛是幸运的,更是勇敢的,她拒绝了现代医学的诱惑,为自己争取了一条有尊严的谢幕之路。

而有一天,我们也将面临这个问题,生命最后一程,该如何走?或许俄玛,以及写出《最好的告别》的阿图·葛文德都能给你一点启示:我们最终的目的不是好好地死去,而是好好地活到终点。

如何摆脱“文艺”“小众”标签?

藏地,一直以来以特别的宗教文化景观和地貌风光,吸引着无数电影创作者的目光。

回顾中国电影历史,聚焦西藏的影片也佳作颇多,从田壮壮的《盗马贼》(1986年)、冯小宁的《红河谷》(1996年),再到陆川的《可可西里》(2004年)、张杨的《冈仁波齐》(2017年),这些文艺作品成为展示西藏文化的一个窗口。高原、民俗、野性、宗教成为西藏题材影片的符号,这背后,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是,这些导演大多是外族人,影片的所思所感仍站在外族人的角度。在电影世界中,藏地、藏人、藏文化长时间处于一个被外族窥视的地位。

近年来,这一情况有所改变,由藏族导演讲述藏族生活的藏语电影逐渐走进大众视野。2005年藏族导演万玛才旦的长片《静静的嘛呢石》摘得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以此为开端,越来越多的藏族导演拿起导筒,开始通过自己的镜头审视故土。

万玛才旦被称为“藏族母语电影”的开创者,他的“故乡三部曲”(《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斩获国内外20多个电影奖项。松太加毕业于青海师范大学美术系,曾在牧区担任多年教师工作。因为一直放不下心中的电影梦,最终辞职离去。他与万玛才旦结识后成为亲密的朋友,两人相约考入北京电影学院,“一个学编剧导演,一个学摄影,毕业了之后可以一起拍电影。”

以美术和摄影身份参与“故乡三部曲”的松太加后来也开始拍摄自己的電影作品,他执导的前两部作品《太阳总在左边》与《河》入围过柏林电影节、洛伽诺国际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等国际大奖。两人同被认为是新一代藏族电影人中的领军人物。

新一代藏人导演乐于起用非专业演员,聚焦普通人,与外族导演对“异族情怀”的追求不同,身为藏人的他们在作品中对家乡去符号化、去猎奇化,试图呈现一个真实的藏区生活和藏人的精神世界:《静静的嘛呢石》讲述了在世俗和宗教、本土文化和外来文明冲击下的小喇嘛的生活,《河》聚焦一家祖孙三代人的家庭关系,《塔洛》关注这一代内心迷惘的藏族青年……这样的视角,使得西藏题材电影掀起了一场小型“新浪潮”。

不过松太加内心也有关于藏地电影“同质化”的担忧:尽管新一代藏人导演摒弃了符号化的西藏,但缓慢的叙事风格和镜头语言,似乎渐渐成为藏地影片的新标配。这对刚刚露出头角的“新浪潮”无疑是迎头一棒,他希望在藏区文化中尝试更多不同的类型。

实际上,《阿拉姜色》就是一部类型电影,是一部“公路文艺片”,在传递细腻情感的同时,也向观众展现了藏区绝美的地貌风光 。“西藏+公路片”的配置并不鲜见,无论是当地人为信仰朝圣,还是作为外地人心中的文化符号去探访,西藏的一路总是有无数故事,是一个理想的电影场景。松太加导演此前的《太阳总是在左边》同样描述了一段救赎的旅程。

回顾这几年的国产电影,韩寒的《后会无期》,宁浩的《心花路放》,徐峥的《人再囧途:泰囧》等等,都是剧情或喜剧与公路类型的有机结合。尤其后两部12亿左右的票房,让“公路片”这一概念在中国也获得商业上的成功。藏地电影想摆脱“文艺”“小众”标签,如何利用现有优势,并能保持藏区文化与大众市场的平衡,是需要藏人导演继续努力的。

随着万玛才旦、松太加等藏人导演的活跃,更多藏区本土年轻人加入了电影队伍,会进一步“矫正”外界审视者的角度偏差。松太加曾在采访中感叹:“以前西藏好像只有我和万玛才旦两个人拍电影,但现在,在藏区有非常多喜欢电影的年轻人都开始做电影,全国各地影视专业也能看到来自西藏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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