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之路

lee

作为曾经联盟的第一中锋，德怀特·霍华德凭借超强的身体素质，是一个可以在内线翻江倒海的“魔兽”。然而现在的霍华德早已没有当年的威慑力，今夏被老鹰贱卖到黄峰后，更是让人感慨他的下坠速度。六年来辗转效力五支不同的球队，昔日球场上的“超人”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在已经开打的2017-18赛季，他还能重塑荣光吗？

1

在亚特兰大城区一幢公寓的25层房间，德怀特·霍华德望向窗外并手指南边，目光穿越巴克海德，又越过天际线，在哈兹菲尔德·杰克逊机场最西侧跑道旁的街区有一处空地，是他童年居住的地方，只不过后来房子被烧毁了。

每隔几个月，霍华德就会开车到这个叫做科利奇帕克的街区，然后在戈德比路上闲逛。他想起自己的第一次扣篮，就是在屋子后院土地上完成的。因为周围没有其他篮球场，附近的孩子都到这里打球。那时霍华德才8岁，穿着从平价鞋店花10美元买来的球鞋，一边气得跳着跺脚一边喊着：“不许骂人！”那些比霍华德年龄还大的孩子也要听他的，因为这是他的地盘。

霍华德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童年时，他床头的墙壁上挂着十字架与《十诫》的复制品相框。他每天要祷告两次，上学前一次，睡前一次。每个星期二，他会去学习《圣经》；星期五，他会参加青年会；星期日，他会去教堂做礼拜。

后来，父母把霍华德送到了西南亚特兰大基督学院，他的年级一共有16名学生，所有的男孩子都穿着统一的暗红色领带和毛线背心制服。因为身体天赋出众，霍华德还加入到亚特兰大基督大学的消防员联盟，他当时告诉所有人，他总有一天会说服NBA给他们的logo上加一个十字架剪影。

2004年，当魔术用状元签选中霍华德后，这位18岁的新秀会和队友分享参加洗礼时与上帝的心灵交流。史蒂夫·弗朗西斯和托尼·巴蒂邀请这位虔诚的菜鸟去过一次夜店之后，就再也不这么干了，他们害怕这会带坏霍华德。“我们再也不会带你出去玩了。”巴蒂这样说。

2005年第一次参加全明星周末，球员们在酒店电梯里谈起了派对邀约，看谁接到的邀请多，有人这样嘲笑霍华德，“我们知道你除了读《圣经》什么都不干。”

受到孤立的霍华德，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到健身房，练出一身堪比漫画里超级英雄的肌肉。他和来自亚特兰大的高中好友住在一起，在奥兰多的多场放映影院度过夜晚时光，看着他心爱的卡通片。很难想像，一个大个子对《海底总动员》的台词那么熟悉，而且疯狂喜欢吃彩虹糖。但相比那些嬉皮笑脸的动画人物带给大众的内容，这个世界带给霍华德的影响更大。“身边人都会保护我不受外界影响，但当我走出来后，什么东西都想体验下。”霍华德说。

霍华德试着想起曾经一个老牧师的名字。“是什么来着？”他拍打着身体思索道。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远没有那位牧师对他的那句教诲清晰。“你的目标，是通过篮球彰显神的荣耀。”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那位牧师这样对霍华德说。

那么，他做到了吗？听到这个问题时，霍华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是，也不是。”

在2008年时，霍华德拥有比勒布朗·詹姆斯数量更多的代言合同，他拍摄的全国播放电视广告足足有七支，风头甚至超过上一位超级中锋沙奎尔·奥尼尔，也证明了“大个不卖商品”的观念是错误的。同样是那一年，霍华德得到了310万张全明星选票，至今仍然是历史最高纪录，无人能破。

2008-09赛季，霍华德在联盟封盖榜和篮板榜上双双称冠，并带领魔术在季后赛上接连击败卫冕冠军凯尔特人和常规赛冠军骑士，率队打进总决赛。他是联盟最优秀的防守者，也是最高效的得分手之一，当时NBA官方在开赛前进行的总经理调查，请他们选出自己心目中的建队基石，詹姆斯是首选，第二名就是霍华德。

来到今天，霍华德已经31岁了，本该仍然维持在巅峰期的尾巴，但现实不是这样。虽然没有结婚，但霍华德已经先后和五个女人生下五个私生子——一些八卦媒体上的数字要更高——这意味着他在抚养费方面就要支出数百万美元。

他和父母的关系有所疏远，也和几位合作过的球星队友闹掰了。那些原来与他合作的知名厂商，比如佳得乐、麦当劳和起亚等、先后与其解约。上赛季的全明星投票，回到东部的霍华德仅仅得到15.1万张选票，甚至比土耳其前锋伊利亚索瓦还少了1万多张，这真是令人沮丧的事情。

新赛季，霍华德将穿上黄蜂球衣，这是他近七个赛季效力的第五支球队。夏洛特人仅仅是用了迈尔斯·普拉姆利和贝里内利，就把霍华德换来了，而这笔交易根本没有引发多少关注，更没人觉得它会对联盟格局会产生任何影响。

联盟第一中锋为什么会堕落得如此之快？很多人都没法解释，包括霍华德自己。“突然之间。”他如此说道，“我从一个好小子变成了坏蛋。”他对此进行了大量的反思，希望后辈能够吸引他的教训，“我经历过的一切，不希望其他人再次经历。”

霍华德曾经被刻意保护，但没人可以一直保护他。“我被庇護得太久了，一旦我走出自己的家，我就准备去尝试一切。”霍华德说，“就好像是，‘我以前听说了很多关于夜店、脱衣舞夜总会的事，让我们去尝试下吧，像成年人那样去派对玩。”

显然，霍华德没能禁得住那样的诱惑。“你年少多金，经常出现在电视上，所有那些美艳女子都对你投怀送抱。在那时候，我就像是一个生来就从未得到过糖果的孩子，突然就得到了所有美味糖果。如果你是那个孩子，事实上我正是如此，你就会说，‘我还要更多。这成了大问题。”

霍华德的第一个私生子布莱隆·霍华德，在2007年出生，如今已经10岁了。“当时我感到非常羞愧，作为虔诚的基督教徒，我屡屡被告诫不能那么做，但却有了私生子。”霍华德回忆道，“很多人都责备我，包括我父母。我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成为公众人物，因为每个人都觉得我是个伪君子。”

教堂曾经是霍华德的避风港，但如今这里已无法抚慰他的心灵。他曾经带女朋友参加礼拜，但听到的却是无数风言风语。“他来这儿干什么？”“他怎么还把女人带到这儿？”

那个曾经最虔诚的孩子一去不返，他只能接受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我感觉自己不再需要和上帝有联系了，那样反而更加痛苦。”霍华德感慨道。

虽然被批评私生活不检点，但霍华德仍然可以在内线翻江倒海，场均得到20分和14个篮板这样的数据。在他的率领下，魔术成为总冠军有力竞争者时，而霍华德就是披着斗篷的超人。

当时，霍华德对理财根本没有概念，他的手下和合伙人们则利用了这点，买私人飞机上百万美元，定豪车服务几十万美元，这些账都记在了霍华德身上。

“我身边的人都能从我身上获益。”他说道，“我扮演了这样一种角色。我成为了他们的支柱，但他们看到的，却是索取更多的机遇。”

很长一段时间里，霍华德太过粗心大意没能注意到这一切发生。之后的几年间，霍华德又多了四个私生子：杰德、莱拉、大卫和德怀特三世。随之而来的，还有监管权、抚养费以及官司。“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最终我明白了，场下因素会影响你的场上表现。”

2

在奥兰多打球的时候，霍华德是城市英雄，所有人都喜欢他。但是，他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他想拍电影，还有其他类似的要求。”他的第一个经纪人阿隆·古德温说，早年两个人就讨论过关于去纽约和洛杉矶的问题，因为霍华德一直有个电影梦，“我告诉他，‘冷静点，伙计。你是球场上的巨人，不是电影明星。别让自负超出你的自控。”

古德温的合作伙伴也是他的双胞兄弟埃里克，帮助霍华德在《情人节》和《抚爱伤痛》得到了出演配角的机会，但反响并不怎么样。而在2011年结束了和古德温的合作后，霍华德也很快离开了奥兰多。

2011年12月，NBA刚刚结束停摆，霍华德就向魔术公开发难，让球队将自己交易去俄罗斯富豪普罗霍罗夫麾下的篮网；八个月后，魔术终于忍不住了，将霍华德交易到湖人。这场闹剧已经对双方都造成了伤害，魔术至今还深陷重建的泥潭里，而霍华德的形象也大为受损。

当时霍华德和魔术管理层展示了“球星和球队闹掰”所能造成的最糟糕的情景，颠覆了公众对此的认识。有关于“德怀特梦魇”的细节已是久远传说，但霍华德始终难以释怀。“在很多方面。”他说，“我感觉自己至今都没有恢复过来。”

急切想挽回声誉的霍华德，在背部手术后尚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坚持打2012-13赛季揭幕战。十个星期后，他的右肩上唇肌腱撕裂，仅仅休战三场就复出，但很快就再度受伤。那个赛季，关于科比·布莱恩特和霍华德闹不和的消息甚嚣尘上，但造成矛盾的根本原因在于，霍华德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没有准备好。

“我失去做一名好球员的信心。”霍华德回忆道，“我听到人们说，‘你应该像沙克那样打球，所以我试着那么做。但那没有用，因为我并不是奥尼尔那样的大块头。后来我又听到人们说，‘你笑得太多了，你应该像科比学习，所以我就板着一张脸，充满愤怒地打球。但我最终得到的，是所有那些愚蠢的技术犯规和恶意犯规。”他甚至戴上了头带和护膝，开始模仿威尔特·张伯伦，他扮演所有湖人史上伟大的中锋，除了他自己。内外交困下，霍华德变得愈发焦虑，甚至有时候在比赛中场休息时都要打电话咨询朋友，向对方咨询自己表现如何。

回顾效力湖人的那个赛季，霍华德的表现还算高效，带伤作战的情况下，场均得到17.1分和12.4个篮板。2013年，合同到期的他选择加盟火箭。来到休斯敦的第一年，他的发挥比在湖人还要好些，但NBA已经发生了改变：传统中锋不再吃香，能拉到三分线外投篮的空间型内线成为新宠。

霍华德无法改变，他想要持球然后得分，就像他曾经在亚特兰大基督学院的消防员联盟所做的那样，可是当他走出禁区想要这么做时，得到的却是质疑的目光。于是在他的同行们都开始扩大射程时，霍华德依旧做着机械性的挡拆顺下，在内线等待队友传球，但他根本得不到球。“渐渐地，我就像个机器人那样机械地打着比赛。”霍华德说。

霍华德和科比之间的矛盾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因为后者有着举世闻名的好斗心，队友有半点懈怠都会让他大为光火。但加盟火箭后，霍华德和性格温和的哈登同样交恶，多少让人意外。

“哈登并不是那种会主动问你有什么问题的人，而我也不是。当我看到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时，我宁愿戴上耳机来逃避这一切。无论是在洛杉矶还是在休斯敦，我都是这样做的。其实我应该与他们有更好的交流。”而据火箭队内某名官员透露，哈登和霍华德之间的交流更像是谈判，前者希望后者给队友掩护和防守护筐方面投入更多精力，但霍华德并没有接受。于是，双方的关系变得更冷漠了。

霍华德在联盟没有太多朋友，“我就像个独行侠。”他这么形容自己，这让他成为了别人随意嘲讽的活靶子。在一场比赛中，科比朝他的这位前队友大喊“你是个软蛋”，而在另一场比赛中，凯文·杜蘭特骂得更加难听。将他塑造为软蛋或混蛋的人不还有球迷和媒体，他面对的是千夫所指。“有些球员会告诉你，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们是骗人的。每个人都会在乎。”霍华德说。

3

2014-15赛季结束后，霍华德处在效力火箭时期的最低谷，他考虑就此退役。昔日球场上的快乐大男孩，为生活中的痛苦而烦恼不已，“打篮球的快乐都消失不见了。”但是退役又能怎么样呢？无论他的下一份工作是什么，他都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生活模式。因此他做了少年时期的自己会做的事，即寻求牧师的开导。

卡尔文·西蒙斯在过去几十年做牧师的时间里，帮助上百位职业运动员排忧解难，他对球星从巅峰跌落谷底的心境再熟悉不过：德怀特从联盟的宠儿变成了弃儿。”西蒙斯说，“他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而且需要改变。但在一切的开始，他只想找人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