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朗事件与“一带一路”在南亚的走向
2018-01-01徐志民刘晓欣
徐志民,刘晓欣
(1.中国社会科学院 近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006;2.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 100732)
自2013年习近平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2015年8月、2016年10月,西藏民族大学连续举办两届“‘一带一路’背景下的中国西藏与南亚关系”研讨会,指出西藏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具有特殊优势,[1]提出融入“一带一路”建设的思路和建议,强调关注南亚各国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和反应,为西藏与南亚的经济合作创造更好的国际环境。然而,2017年6月18日,270多名印度边防部队官兵非法闯入中国洞朗地区,引发中印军队对峙事件,直至8月28日越境印军全部撤离。洞朗事件成为中印“1962年边界战争后最严重的一次事件”,[2]为“一带一路”建设的安全保障问题“敲响了警钟”,[3]以致有人对在南亚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心生悲观。笔者在既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具体可参阅蓝建学:《中国与南亚互联互通的现状与未来》,《南亚研究》2013年第3期、《新时期印度外交与中印关系》,《国际问题研究》2015年第3期、《“一带一路”倡议在南亚:进展、挑战及未来》,《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7年第4期;杨思灵:《一带一路:南亚地区国家间关系分析视角》,《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5年第5期;胡艺、杨晨迪、沈铭辉:《“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与南亚诸国贸易潜力分析》,《南亚研究》2017年第4期;胡仕胜:《联通喜马拉雅 对接“一带一路”——对建设中尼印经济走廊的思考》,《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7年第2期;叶海林:《莫迪政府对华“问题外交”策略研究——兼论该视角下印度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当代亚太》2017年第6期;《中国崛起与次要战略方向挑战的应对——以洞朗事件后的中印关系为例》,《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4期;张树彬:《洞朗事件之后的中尼关系》,《世界知识》2017年第18期等。,结合区域政治的特点,对“一带一路”在南亚的历史进行回顾,对未来进行预测。认为中国与南亚各国追求繁荣发展的目标高度契合,只要找准方向,加强合作,“一带一路”在南亚具有广阔前景。
一、中方对“一带一路”在南亚的期许
2013年11月,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将“一带一路”倡议提升为国家决策。2015年3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根据国务院授权,联合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以下简称“愿景与行动”),指出共建“一带一路”,就是通过经济要素有序自由流动、高效配置资源、深度融合市场,“推动沿线各国发展战略的对接与耦合”,[4]促进沿线各国人民互信互敬、互学互鉴、互利共赢、共享繁荣,实现沿线各国多元、自主、平衡、可持续发展。
丝绸之路经济带的三个重点方向之一,是中国至东南亚、南亚、印度洋;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两个重点方向中,首个便是从中国沿海港口经南海到印度洋,再延伸至欧洲。由此可见,“一带一路”在南亚、印度洋方向交汇一起。中国政府推进的新亚欧大陆桥、中蒙俄、中国—中亚—西亚、中国—中南半岛、中巴、孟中印缅等六大国际经济合作走廊中,“中巴、孟中印缅两个经济走廊与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关联紧密”,且经西藏交汇相连。故而,“愿景与行动”中决定“推进西藏与尼泊尔等国家边境贸易和旅游文化合作”,[4]为西藏融入“一带一路”建设提供了宝贵的发展机遇。
中国政府高度重视与南亚各国的联通和交往,积极谋划打造经过西藏的南亚大通道。西藏和平解放后,中国政府于1954年4月、1956年9月分别与印度、尼泊尔签订《中印协定》《中尼协定》,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基础,建立平等交往、互利合作的双边关系。中国政府援建中尼公路,开放樟木、普兰、吉隆、日屋、亚东等口岸,推动西藏边境贸易的发展和边民互市贸易的活跃。[5]379-3862010年1月,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决定“支持南亚贸易陆路大通道建设,开展吉隆口岸跨境经济合作区前期工作”,将“南亚贸易陆路大通道”建设提上重要议程。[6]2013年5月,李克强总理访问巴基斯坦、印度,分别倡议共建中巴经济走廊、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获得相关各国响应,成为“一带一路”倡议中两条重要的经济走廊。2014年2月中印第17届边界谈判期间,以及同年6月印度副总统安萨里访华和9月习近平主席访印时,中方均提议与印度共建“一带一路”,以推动区域经济合作和互联互通进程。[7]
2015年5月,印度总理莫迪访华期间,习近平主席建议探讨建立中尼印经济走廊的可能性,以开辟中国西藏经尼泊尔直到印度的更为便捷的陆路大通道。莫迪总理、印度外长斯瓦拉杰均对此反应积极。6月,中国外交部部长王毅访尼,商谈共建中尼印经济走廊问题。[8]8月,李克强总理在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强调“搞活商贸流通业,把西藏打造成为我国面向南亚开放的重要通道”,[9]将相对封闭的边陲西藏,推至面向南亚开放的前沿。2016年3月21日,习近平主席会见到访的尼泊尔总理奥利,倡议中、尼、印三方合作,希望尼泊尔成为中印之间的“桥梁和纽带”。尼方表示积极参加“一带一路”建设,促进中尼互联互通。2017年5月14日,习近平主席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阐述了中国秉持以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为核心的丝路精神,与各国携手将“一带一路”建成和平、繁荣、开放、创新、文明之路,“造福世界,造福人民”,[10]再次表明中国政府对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美好期待和不懈追求。
西藏是中国与印度、尼泊尔、不丹都接壤的唯一省区,在融入“一带一路”建设中具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西藏和平解放以来,由于高原环境制约、分裂主义分子和国际反华势力的干扰与破坏,西藏对外贸易长期依赖内地沿海省市的转口贸易,与南亚各国的边境贸易和边民互市贸易总体上规模小、层次低、发展慢。[5]379-386“一带一路”倡议甫经问世,西藏利用直面南亚的区位优势,积极对接中巴、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以及未来可能的中尼印经济走廊。2015年初,西藏自治区党委、人民政府提出加快建设南亚大通道,培育环喜马拉雅经济合作带。2016年4月,西藏航空有限公司与尼泊尔合作成立的“喜马拉雅航空公司”实现首航。5月,从兰州经西藏到尼泊尔的国际联运货运班列成功运行。12月,广东经西藏到南亚的粤藏中南亚班列也开通运营。川藏高速公路、滇藏铁路、川藏铁路等和西藏各机场的改扩建工程顺利推进,为西藏与南亚各国的“一带一路”建设项目对接打下了良好的交通基础。
2016年3月18日,西藏自治区发展咨询委员会在京召开“一带一路”与西藏加快建设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咨询会,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时任西藏自治区主席洛桑江村,指出“把西藏建设成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是‘一带一路’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利于全面扩大西藏对内对外开放,有利于拓展高原特色优势产业空间,对于促进西藏长足发展和长治久安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11]他阐释了这一规划的总体思路,即:“依托地缘优势、资源优势和政策优势,以拉萨为中心,以日喀则为前沿,面向南亚,背靠陕甘宁青经济带和川渝经济圈,围绕培育环喜马拉雅经济合作带、参与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全面促进西藏与周边地区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产业发展合作共赢、对外贸易提质增效,构建国家面向南亚开放的重要通道。”[11]希望获得中央、国家相关部委的大力支持。
2016年4月,西藏自治区党委、人民政府在《西藏自治区“十三五”时期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纲要》中专辟“建设国家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一章,具体阐述了2016—2020年间建设国家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的主要措施。第一,提升西藏与毗邻国家互联互通水平,主要包括四个方面:一是促进交通设施互联互通,优先打通缺失路段、畅通瓶颈路段,推进口岸公路、口岸铁路建设,加强与尼泊尔航空合作,并通过尼泊尔向其他国家延伸空中走廊;二是全面改善吉隆、普兰、拉萨航空口岸设施条件,恢复重建樟木口岸,改善边境贸易通道和边民互市贸易点设施,开展口岸跨境物流;三是推动与尼泊尔电力联网建设和中尼跨境光缆等通信干线建设;四是加强跨境基础设施规划、技术标准对接。第二,提升西藏与周边省区互联互通水平,打造内地省市经西藏到南亚的陆路大通道和互飞航线。第三,加强西藏对外经贸文化合作,包括培育货物和服务贸易竞争新优势,实施“文化走出去”战略,加强南亚问题研究,扩大中印民间经济文化交流。[12]
如何使西藏尽快融入“一带一路”建设,发挥其连接祖国内地与南亚的区位优势和纽带作用,专家学者也纷纷建言献策。首先,从促进西藏与印度、尼泊尔等南亚各国的边境贸易出发,加强口岸建设力度和开放水平,改善边境基础设施,促进与沿边各国的互联互通,适当放宽边民互市贸易相关政策,[13]提升设施联通、贸易畅通和资金融通的水平与层级,如此则环喜马拉雅经济合作带前景可期,大有可为。[14]其次,发展西藏文化旅游业,助力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建设。有学者建议西藏打好民族文化旅游牌、宗教互通牌。[15]有学者指出西藏与南亚山水相连,具有天然的旅游资源和紧密的人文纽带,有助于推进彼此民心相通和文化交流。[16]最后,从中国与南亚各国关系视角,探讨中尼印经济走廊的可能性。有学者指出“对于中尼印三国而言,推进经济走廊建设时机已经成熟”[8],但“要照顾到印度的感受和需求,同时对接尼泊尔和中国西藏的发展需求,以期真正能够达到中尼印三方的发展对接”。[17]
不过,也有学者鉴于印度对“一带一路”态度消极,尼泊尔、孟加拉等国相对落后,不丹与中国尚未建交,加之西藏与南亚之间山高路险、互联互通不便,建议西藏不宜以建设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为主,而应以川藏大通道和向内融入为主。[18]刘宗义指出西藏是中国反分裂斗争前沿,在扩大对外开放和发展中不得不面对国际战略和安全问题,尤其对外融入“一带一路”面临诸多不利因素,建议西藏以“对内融入”为主。[19]这些观点受到一些关注,但与“一带一路”赋予西藏“内联外接”的关键节点的重要地位、国家构建全方位开放格局的前沿阵地的重要使命等观点相比,并非主流。后者关于西藏融入“一带一路”建设的定位,一是超越了“愿景与行动”中“推进西藏与尼泊尔等国家边境贸易和旅游文化合作”的本意,[4]二是未能充分考虑西藏经济社会发展的实况,[20]三是建立在与南亚各国顺利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前提之上。2017年6月,洞朗事件发生后,不少学者改变了在南亚推进“一带一路”的乐观态度,重新审视南亚各国对“一带一路”的反应和政策。
二、洞朗事件对“一带一路”在南亚的影响
南亚以南亚次大陆为主,东濒孟加拉湾,西临阿拉伯海,主要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尼泊尔、不丹、斯里兰卡、马尔代夫七个国家。此外,缅甸因文化上受南亚影响很大,有时也被纳入南亚范围。中国政府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南亚各国的反应和态度并不相同,甚至域外的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也参与进来,试图从中“渔利”。孟加拉学者穆希布尔·拉赫曼根据南亚各国对“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不同反应,将其分为三类:一是无条件支持或全面参与的巴基斯坦和马尔代夫,二是综合平衡参与或选择性支持的斯里兰卡与孟加拉,三是有限参与或保持战略竞争的印度,[21]但忽略了与中国西藏交界的不丹、尼泊尔和缅甸。其实,南亚各国因各自国情、经济发展程度、与中国关系等不同,对“一带一路”抱有不同期待、作出不同反应,反映了各国不同的经济发展要求和战略利益诉求,这是可以理解的。洞朗事件之前如此,之后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毕竟国际关系和国际秩序具有一定的连续性和稳定性。
无论印度是否改变对“一带一路”的消极态度,还是与美、日、澳等联合抛售所谓“印太经济走廊”“亚非自由走廊”,或者单独推出所谓“季风工程”“香料之路”等,以及挑起洞朗事件,都不会影响中国在南亚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决心与信心,充其量只是促使中国选择更加合理的进度、重点和方向。“一带一路”之所以在南亚、印度洋交汇,是因为这一地区确实发挥着联通亚非欧和世界贸易的枢纽作用。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从中国沿海港口出发经南海到印度洋,而岛国斯里兰卡、马尔代夫是对接“一带一路”的两个重要支点。如,中斯合作项目汉班托塔港,位于斯里兰卡南段,距离国际海运主航线约10海里,是一座综合性人工深水海港,目前拥有8个10万吨级泊位和两个2万吨级泊位,随着中斯在洞朗事件后的强化合作,必将成为“南亚地区的航运中心”。[22]中方承建的斯里兰卡南部铁路项目,已于2018年初铺轨。该项目竣工后,斯里兰卡南部将形成陆、海、空“三位一体”的立体运输格局,[23]发挥印度洋货运枢纽中心作用。马尔代夫通过对接“一带一路”,作为区域互联互通和航运中转站的地位必将大大加强。
丝绸之路经济带南下的陆路方向,主要包括三个经济走廊,即中巴、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和尚在探讨阶段的中尼印经济走廊。中巴经济走廊是“一带一路”建设的旗舰项目,目前已形成以中巴经济走廊为引领,以瓜达尔港、能源、交通基础设施和产业合作为重点领域而全面推进的“1+4”模式,尤其是萨希瓦尔电站于2017年7月3日投产发电,“对有效缓解巴电力短缺现状,改善民生,促进巴经济社会发展,以及巩固中巴友谊和两国关系,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24]因而,不管印度如何反对中巴经济走廊,甚或挑起洞朗事件,中国毫不犹疑地拒绝了印度的要求。[25]与中巴经济走廊同期提出的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由于印度态度消极和暗中拖延,仅仅开过三次联合工作组会议,至今仍处于空谈阶段,远低于预期,[26]即使没有洞朗事件,“在今后几年里很可能仍将只是个构想”。[19]有学者建议“如果印度继续保持‘疏离’的话,中国完全可以发起中孟缅小三边,影响照样可达印度洋及南亚地区”。[27]即并非没有中孟缅先行的可能性。若言印度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只说不做”,或者“说得很好,做的很少”;那么,它对中方提出的中尼印经济走廊,则只有昙花一现般的积极表态,转而归于沉寂。不少中国学者认为这是印度没有认识到“参与‘一带一路’将使印度迎来至关重要的发展机遇”,“侧重于研究中国应如何争取印度参与‘一带一路’”。[25]有学者根据中尼印经济走廊的必要性及其战略价值,提出上中下三策,即:上策将其建成中国通往南亚的主通道或主渠道,中策是将其作为中巴、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替补或补充,下策是将其定位为纯粹的经济合作框架,或者先将其改为中尼经济走廊,而后等待印度转变态度,再适时建设中尼印经济走廊。[17]
然而,无论从中印结构性矛盾出发,还是从印度反对中巴经济走廊的实际态度看,印度暂时不愿参与“一带一路”。在此情况下,我们一是耐心等待,以“一带一路”在南亚其他国家的建设成效影响印度参与的决心与信心;二是加强与印度地方政府合作,2017年6月中印联合发布《印度东部五邦投资环境比较报告》,[28]即为中企进入印度东部五邦先行投资合作的参考与指导;三是促进中印经贸、文化、宗教、旅游等方面交流与合作,支持彼此智库的对话与联合研究;四是中尼先行互联互通,建设跨喜马拉雅通道。
中尼既有长期友好合作的政治保障,又有互联互通的地理条件和经济基础,是中国建设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的优先方向和培育环喜马拉雅经济合作带的关键环节。中尼高层交往频繁,双方愿在“一带一路”框架下深化务实合作,特别是尼泊尔“4·25”灾后重建和“燃油危机”以来,中方积极参与尼灾后恢复重建,及时调拨汽油援助尼泊尔,成为尼波尔真正值得信赖的朋友。因此,中尼就跨境铁路建设进行交流,恢复中企援建之加德满都环路改造工程,扩大两国边境口岸和互市点,开通互联网光缆入尼,签署《中尼政府间过境运输协定》,将两国之间的国际货物运输线路从3条增至12条,[26]这些措施为中尼经济走廊奠定了坚实基础。2017年5月,约200名中尼各界人士齐聚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举行以“‘一带一路’:提升联通”为主题的国际研讨会,为务实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出谋划策,[29]反映了尼泊尔人民对“一带一路”的期待与支持。8月16日,即洞朗事件期间,尼泊尔总统班达里表示:“尼方支持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带一路’伟大倡议,将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30]中方也不断扩大尼泊尔对华出口产品零关税范围,将中尼吉隆—热索瓦口岸向第三国开放,[31]成为国际性口岸。2018年1月12日,中尼跨境互联网光缆开通,[32]成为中尼共建“一带一路”的成功样本。笔者在中尼边境调研时,深刻感受到西藏各界对尼泊尔的友好感情,呼吁将尼泊尔作为建设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的首选方向和发力点。
鉴于此,中尼经济合作不会受洞朗事件影响,环喜马拉雅经济合作带可率先实现点与面的突破,发挥共建“一带一路”的示范效应和带动作用。因而,中尼除大力共建既定互联互通项目外,需要加强中尼公路的改造升级,提升中尼航空运输的联通层次与水平,改善中尼各个口岸的基础设施,特别是尼方境内的口岸设施和交通运输条件,在设施联通上下功夫。当然,我们还需要加强中尼之间经贸、文化、宗教、旅游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夯实中尼互联互通的经济基础和情感纽带。如,具有独特自然景观和人文环境的尼泊尔与中国西藏,正吸引着世界范围内的游客。尼泊尔的旅游旺季是每年11月至次年3月,而西藏的旅游旺季是每年4月至11月,两者在时间上相辅相成、互补发展。[33]尼泊尔驻华大使马赫什曾言,若尼泊尔能吸引中国及世界各地赴藏游客的十分之一,必将对尼泊尔经济产生巨大影响。[17]规划中的中尼跨境铁路建成后,不仅有助于尼泊尔政府实施“转口经济”战略,而且必将带动中尼旅游业的发展,甚至对南亚其他国家和域外国家产生积极影响。
孟缅关系长期不睦,但双方均积极表示参与“一带一路”,即使受到美、日拉拢和印度影响,在国家发展战略规划的合作对象上具有多个选项,但近邻中国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仍是最为便捷和现实的选择。因而,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迟滞的情况下,中孟、中缅已经开启互联互通项目,且初见成效。[34]域外之伊朗、阿富汗等国,看到了参与“一带一路”对本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积极意义。伊朗总统鲁哈尼多次表态愿意参与“一带一路”建设,如在2016年9月第71届联合国大会期间,他向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表示:伊朗愿意参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发挥巴基斯坦瓜达尔港和伊朗恰巴哈尔港的比较优势,共促地区贸易发展。[35]2017年9月第72届联合国大会期间,鲁哈尼总统不顾洞朗事件刚刚结束后的紧张气氛,高度赞赏“一带一路”倡议,表示伊朗“将积极参与到有关项目建设中去”,因为“这将使伊朗人民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36]阿富汗媒体高度关注“一带一路”,呼吁伊朗、阿富汗、印度全部参与,打造更大范围的“中国—巴基斯坦—印度—伊朗—阿富汗经济走廊”,[37]反映了平等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一带一路”合作模式深受国际社会欢迎,不以印度消极态度和洞朗事件为转移。
洞朗事件发生后,中国政府从容应对的大国胸襟和持之以恒的战略定力,彰显了大国风范和大国责任,给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南亚国家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是除印度、不丹之外,中国与南亚其他国家通过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互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有些项目已初见成效,预示着“一带一路”在南亚的广阔前景。二是南亚国家大多以本国经济发展战略为基础,希望通过对接“一带一路”,加快交通运输、能源开发、人才培养、通信技术、基础设施等方面的建设与发展。三是中国政府应对洞朗事件的态度与政策,既使美、日、澳等域外国家无懈可击,也使印度“知难而退”。四是除巴基斯坦、马尔代夫外,南亚其他国家参与“一带一路”的态度,出于地缘战略考虑,既或多或少受印度影响,又保持相当之独立性,在中印两个大国之间采取平衡战略。如,2015年9月至2016年初,印度制造尼泊尔“燃油危机”,不仅未能使尼泊尔屈服,反而引发尼泊尔社会的反印情绪,加速中尼接近和互联互通进程。当然,我们也不能无视或轻视“一带一路”建设在南亚面临的困难与挑战,包括类似洞朗事件的安全威胁,但更要看到其历经风雨、披荆斩棘后的光明前景。
三、对洞朗事件后西藏对接“一带一路”的思考
中国政府和西藏各界对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美好期待、战略规划和具体实践,完全契合南亚各国的经济发展目标和战略利益诉求。如,中巴经济走廊推动中巴互联互通,加强交通设施、能源、农业水利、信息通讯等领域合作,深受急欲改善基础设施、增加能源供给和推动农副产品“走出去”的巴方欢迎。中方承建马尔代夫高等级公路、中马友谊大桥、改扩建马累国际机场等基础设施建设,高度契合马方利用其区位优势、实现经济腾飞的发展战略。[38]中尼共建“一带一路”,使原本处于内陆和中印夹缝中的尼泊尔,变被动为主动,化不利为有利,南北对接印度与中国,东西连接孟中印缅、中巴经济走廊,实施“转口经济”战略。[39]孟加拉国政府认为“一带一路”倡议“将为孟方实现2021年建成中等收入国家和2041年成为发达国家的目标带来重要机遇”,愿意加强中孟“发展战略对接,充分挖掘各领域合作潜力……实现两国可持续发展和共同繁荣”。[40]2017年11月19日,缅甸不受洞朗事件影响,表示“愿与中方一道,加快共建‘一带一路’进程”,[41]集中反映了南亚国家对“一带一路”的积极态度。这为西藏在洞朗事件后继续对接“一带一路”建设,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但是,南亚部分国家政局不稳、民族问题突出、贪污腐败现象严重等,确实是制约和影响“一带一路”建设成效的不可忽视的因素。如,巴基斯坦内斗不止、派系林立,包括巴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文官集团与军方势力、执政党与反对党、主体民族与少数民族等相互斗争,争夺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项目主导权,一旦政权更迭,势必对巴现有政策造成影响,这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再如,巴境内暴恐势力、分裂势力猖獗,不仅威胁中国公民人身安全,而且威胁中巴经济走廊安全,以致巴内政部专门成立了13 700人的中巴经济走廊特殊安全部队。斯里兰卡政治斗争激烈,腐败现象严重,中斯合作项目容易成为各派政客觊觎的“唐僧肉”和彼此攻讦的借口;斯产业基础薄弱,国民经济结构不合理,债务融资型增长模式弊病丛生、难以为继;自视印度洋“霸主”的印度,不仅难以容忍中斯关系的顺利发展与密切合作,[26]而且实施“东向政策”,推出“环孟加拉湾多部门技术经济合作计划”等,试图对冲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地位与影响。洞朗事件既是印度高估国际形势于己有利情况下的一次对华挑衅,又是其南亚霸权主义和殖民心态的具体体现,还是针对中国与南亚其他国家顺利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危险举动。
洞朗事件虽已结束,但中印结构性矛盾长期存在,加之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不断加大对缅甸、斯里兰卡、孟加拉等南亚各国的影响,试图在南亚、印度洋方向打造围堵中国的地缘政治链,难保日后不再发生类似的洞朗事件,这促使我们思考作为国家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的西藏,如何与南亚各国高效、科学、合理地共建“一带一路”。具体而言,西藏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仍需在以下几个方面继续努力。一是西藏继续加强公路、铁路、航空等交通运输设施建设,构建西藏与祖国内地各省市区和南亚各国互联互通的综合交通运输体系。如,提升西藏省道、国道公路高等级化,加大农村公路建设力度和普及程度,改善边境口岸通行条件,加快国边防公路建设;推动川藏铁路建设,开展滇藏、新藏、玉昌铁路和口岸铁路项目的前期工作;合理规划西藏机场布局,完善进出藏航线网络,提升西藏空运能力,[12]随时准备对接南亚各国的“一带一路”建设项目。
二是积极发展西藏“通道经济”,带动西藏相关产业发展和经济转型升级,使之从援助依赖型经济走向自立发展型经济。西藏背靠陕甘宁青经济带、成渝经济圈和长江经济带,通过积极对接中巴、孟中印缅经济走廊,打造面向南亚开放的重要通道,建立系列现代商贸物流基地,南北以那曲、拉萨、山南等为中心,东西以昌都、林芝、拉萨、日喀则、阿里等为中心,打造多个中心城市,[42]发展现代商贸物流业,提升西藏区域合作能力,带动西藏相关产业发展。同时,以“通道经济”为依托,大力发展边境旅游业、边贸服务业、高原特色农牧业,开发林下资源和优势产业,吸引内地和南亚各国的“物流”“人流”“资金流”,凝聚人气,实现西藏环境保护和产业开发良性循环发展,形成保持经济快速发展的内生动力和支柱产业,真正摆脱长期以来的“援助依赖”。[43]226-236可以说,西藏充分发挥自身区位优势、资源优势、政策优势,在中央关心、全国支援下,通过对接“一带一路”,培育环喜马拉雅经济合作带,为实现经济转型升级和长足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历史机遇。
三是管放结合、控通协调,既要长足发展,也要长治久安,建设富裕、和谐、幸福、法制、文明、美丽的社会主义新西藏。西藏融入“一带一路”建设,加强与南亚各国的互联互通,必将提升对内对外开放的程度和水平,在促进西藏经济建设快速发展的同时,难免遭受国际敌对势力和地方分裂主义势力的干扰与破坏,这需要我们预制和建立适应“一带一路”建设的维稳安保机制,既保障互联互通的高效与便利,又确保“御敌于国门之外”和消灭各种隐患于萌芽状态,即管制与开放结合、控制与互通协调。如,培训和储备善于处理外事纠纷的专业人才,严密监控非法出入境人员,查封和销毁非法音像制品、非法图书等,加大边境沿线和各个口岸的技防力量和管控力度,坚决打击任何分裂分子、恐怖分子的活动;[44]再如,妥善处理“流亡”藏人的回国要求,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使之成为中国反分裂斗争可借重的重要力量与资源”。[8]习近平总书记特别强调:“我们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组织、任何政党、在任何时候、以任何形式、把任何一块中国领土从中国分裂出去!”[45]46铿锵有力、掷地有声。2017年10月28日,他给西藏隆子县玉麦乡的卓嘎、央宗姐妹回信,[46]肯定她们父女两代接力守边行为,为新时代的守边、治边、稳边、富边工作指明了方向。
总之,西藏融入“一带一路”建设,打造面向南亚开放重要通道和培育环喜马拉雅经济合作带,既有自身地缘优势、资源优势、政策优势和广阔前景,也面临不少严峻挑战。一是西藏与内地相较而言,产业基础差、财政实力弱、科技水平有限、高层次人才不足,且深受边境安全和社会稳定特殊要求的制约。[20]二是南亚各国多为发展中国家,不少地方的经济发展水平还不如西藏,且各国政治派系复杂、内斗激烈,具有各种不确定性。三是南亚大国印度,以及美、日、澳等域外国家,都是影响南亚各国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变量。洞朗事件虽给“一带一路”在南亚建设的安全保障“敲响了警钟”,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而是既要充分评估这些困难与挑战,又要看到中国与南亚各国共建“一带一路”的广阔前景。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客观研判西藏对接“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方向和合理把握建设进度,从而先易后难,攻坚克难,循序渐进,既依法治藏、富民兴藏、长期建藏,为对接与南亚各国的“一带一路”建设项目奠定坚实基础;又始终坚持市场原则,真正做到共商共建共享,加快与南亚各国互联互通,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