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珠秀

◎ 清 梦

一帘珠秀

◎ 清 梦

不知何时起，珠帘秀成了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选戏听曲儿的首选主角儿。只要是她演的戏，她唱的曲儿，戏院总是挤挤挨挨，场场爆满，添茶伙计忙不停，老板隐于幕后，暗暗观察盘算。不久，她便成了戏班的当家花旦。

第一次出演旦本戏（元杂剧中女主角演唱的戏）《拜月亭》，她便赢得了无数的掌声和喝彩，从此，她就有了一个别名：王瑞兰。王瑞兰是戏中的人物，是一个对爱情坚贞不渝的女子。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逢有节日或是喜事，各地戏楼、妓院、大户人家，都会请她去唱戏。

那次，她被金陵一家戏院请去，唱众人最爱的《拜月亭》，可长久以来，这出戏她已演了无数场，她自己都有些倦了。恰在这时，关汉卿写出了《救风尘》，她很想尝试一下新角色。

这出戏中，她演的角色与王瑞兰完全不同，她摇身一变，成了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妓女。她想尽各种妙招，去搭救落难的姊妹，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只见她身姿玲珑轻盈，面上却顾盼神飞，风情万种，俏皮地唱：“我将他掐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着那厮通身酥、遍体麻。”

整场戏演下来，观众的欢叫声此起彼伏，唯有一人静静痴望，他就是诗文卓著的卢挚。他听过她的声名，也曾有过无限遐想，未料此一见，便失了心，迷了情。他在心里暗暗赞叹，她真是个特别的女子。他不顾身份，夜深戏散时，约她相见。

多年来，她四处演戏，各地奔走，阅人无数，心已难起波澜。然而，这一次不同，他不仅相貌堂堂，身居要职，而且写得一手好词曲，她向来崇敬有才华的人。

从那之后，她注意到，他每场戏必到，安坐台下，不惊不扰，弯眉如漆，双目含情。与他对视，见他双目泛炯炯精光，她心有慌乱，但更多的是雀跃欢喜。知他爱看《救风尘》，每场戏，她都投入全部情感，将一个义妓演得迷人、娇俏。

他们为对方着迷，终于，痴缠在了一起。可他是翰林英才，她却只是一名戏子，纵然才子佳人，珠联璧合，却也都明白，他的前程是为官，她的未来仍是戏。

她在金陵的演出结束，要随团奔赴异地。还是要分别了，人情恶，欢情薄，生活原本就是聚少离多。何况他有公务在身，也要踏上属于他的归程。他归程的方向，与她去的地方，背道相向。

时值春季，他感叹两人刚刚聚首，就要分别，面对载她远去的画船，写下了《寿阳曲》：“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她离开时，心中也有难过，但是未料，他是这般动情。收到这一首《寿阳曲》，她和着泪一遍遍读来，捂在心口，心口泛起疼。于是也提笔，写下《寿阳曲·答卢疏斋》，来回应他那一腔深情：“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爱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虽然心里难过，但是她安慰自己：“两情若要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把所有的感情，都用在了戏剧的演绎上。这时，她塑造的另一个形象又深入人心，那便是《窦娥冤》中的窦娥，演一场，哭一场，用尽全力，直至心力交瘁。

几番四季轮回，她的生命，仿佛已在戏中耗尽。又是一场秋去冬来，寒风冷雪，她厌了四处奔波，这时，她的身体也染了病，于是更加思念心中的人儿，可自从分别后，他却再无音讯。她渴望成为王瑞兰，而他，却不是她的白衣秀才。

名伶又如何？抱恙病体，形容枯槁，便如离枝残花，揽镜自照时，一颗玲珑心，渐渐失了光。以养身为由，她留在了扬州。戏班仍四处演戏，只是名旦主角儿，换了她人，莺莺燕燕，圆润娇俏。

直到有一天，她听了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读了他新作的杂曲小令，那一首《喜春来·赠伶妇杨氏》如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心底对爱期盼的微光。好一个“歌珠圆转翠眉颦”，新人换旧爱。却原来，她连旧爱都不是。

编 辑 / 夕 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