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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

2017-12-29李成猛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12期
关键词:焦黄锅盖疙瘩

李成猛

我的老家在豫南乡间蓼北平原上。在人们的思维定式中,平原往往都是肥沃的,可我们那土地是贫瘠的,既不肥,也不沃,土壤板结,质地坚硬。可就是这瓷实的岗土,一锹剁下去能卷锹口的硬地,却生长着槐树。

我小时候,家里穷,时常饿得胸腔瘪瘪、肋骨根根爆出、黄皮寡瘦、脸如菜色。尤其是春荒时,挖野菜、捋榆树叶、够槐花、逮鱼摸虾成了农家孩子必修的主课,一点也含糊不得。在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家槐花树上的槐花自家人采,野外无户主的槐花可以随便。我家住在水宅子里,宅里宅外祖父栽了好几棵槐树,足够我们一大家子享用了。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够槐花的工具很简单,拿一根长竹竿,竹竿头上绑上镰刀或木钩,卡住树上槐花,瞅准,猛地一顿一拽,一大嘟噜槐花便“噗”地掉在事先铺好被单或皮纸的地上。也有用力不均、炸开散乱的时候,琼花碎玉般地撒落于地,优美极了。饥肠辘辘的我们哪顾得上欣赏,一心只想填饱肚子,有时忍不住,就地抓起大把槐花塞进嘴里,吞进肚里,过后才品出味道,甜丝丝的,还泛着淡淡青气。

够完一树槐花,装满一大竹筐,我们喜滋滋地抬回去,祖母安排我们给择好,小树枝和叶子扔出去,然后她把槐花用水淘净,晾半干,在开水锅里焯一道子,在筛子或簸箕里晒干,可当菜炒吃,可以和碎米一块熬槐花粥,更常见的是做槐花饼充饥。祖母心灵手巧,能将粗茶淡饭做得有滋有味,做槐花饼格外有心得。只见她将槐花和玉米糁或粗面放在一块,搅拌均匀,然后用手搦一搦,揉到不软不硬、眼看差不多时,便揉成团,揪成一疙瘩一疙瘩的,将每一疙瘩面团用手拉长拍扁,贴在地锅四周,锅心加一至两碗水,盖上锅盖,先大火,后小火,约莫十五分钟后,饼已成熟,掀开锅盖,一下子满屋弥漫一团白雾,待雾消散,一锅喷香喷香、焦黄焦黄的槐花饼便呈现在垂涎欲滴的我们面前。我跃跃欲试,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祖母嗔怒:“去,去,去,看看你的小爪子,洗手去。”祖母接着端一碗凉水,用手指蘸上水往饼上甩一甩,滴溜溜的水珠在饼上滚下来,祖母用手按了按,确定已成熟,才开始起饼。要知道在蒸的过程中,我可是耐着性子、忍着口水,在锅前锅后踅摸过来踅摸过去,现在终于等到了。我双手并用,大口大口地咬着,如狼吞,似虎咽,风卷残云般,一会儿就“消灭”了几个槐花餅,吃得是满头大汗,青筋绽出,眼珠子往外翻。

祖母门前有一棵大槐树,白天我们在树下捉迷藏、竖蜻蜓、翻跟斗、跳老瓦、比爬树,晚上躺在树下数星星,祖母讲,一颗星的陨落,就是一个人消失了。祖母还在树下,给我唱儿歌:“拉锯,拉锯,奶奶门前唱大戏——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吃槐花的日子过去很久了,但人有时会像牛那样反刍,回味以往的岁月。

责任编辑:青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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