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纹路
2017-12-29傅真
在葡萄牙,一路走来,我见到许多老人:在杜罗河边独自垂钓的老人,渔线笔直垂下,钓起的恍若时光;在里斯本灯光昏暗的小餐厅演唱民歌的老人,歌声中有掩饰不住的激情;在小城波多的旅店独自守夜的前台老人,俯身写字时一缕白发垂落在额角,除了英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竞还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語;带领我们参观酒窖的白发老妇人,一口字正腔圆的英语,神态温文尔雅,谈起葡萄牙特产波特酒时口若悬河,蓝色瞳仁里写满了故事……
每每看到他们,我都深深觉得,时间是我们个体生命的唯一对手,也是上天赐予人类的最珍贵的礼物。
里斯本有一家著名的小餐厅,据说做得一手全葡萄牙最美味的海鲜汤饭。那天我们慕名而去的时候,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酷酷的老人递上菜单,随即转身离开。他一个人忙进忙出,收拾碗盘,摆放桌椅。其实已经那么晚,不会再来更多的客人了,老人却还是固执地给每张空桌都铺上台布,摆好盘子、餐巾和刀叉。
老人几乎一句英语也不会说。他一言不发地站在我们面前。我们指一指菜单上的两人份海鲜汤饭,他略微点点头。我爱人接着做了一个饮酒的手势。他会意,指一指我们桌上的餐巾,又指一指台布,面露询问之色。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爱人已经指向餐巾。老人再点点头,收回菜单走开。
我爱人笑着向我指一指白色的餐巾,说:“白酒。”又指一指红色的台布,说:“红酒。”我这才恍然大悟。老人真聪明,用简单的手势,三两下便解决了所有问题。
海鲜汤饭的美味,是事先已经充满期待的我们未曾料到的。小餐厅用的是真材实料,样样新鲜,甚至还有螃蟹。饭后,递过来的账单上却是一个低得惊人的数字。我们在葡萄牙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饭,竟然是最便f077UL3gM/e7AKVAw9Pl02i5O4pG+c0GhcaBFJiSdVk=宜的一顿。
吃饭间隙,我看见了制作这精美食物的厨师。他也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大概刚刚闲下来,额角还有汗水。看到大家埋头苦干的吃相,他的脸上有种美好的骄傲。
这两位可爱的老人令我想起纽约唐人街的“美丽华”。那也是几位老人合开的一家小小的餐厅,食物很单一,主要就是一种焗叉烧包、一种蒸叉烧包,排队等待的人却很多。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辛勤工作,姿态淡定从容。据说这些年来他们所卖的食物几乎从未涨过价,便宜得令人不敢相信。他们在店堂内旁若无人地用粤语大声交谈,大笑。上了年纪,他们手脚并不麻利,却井井有条。他们为我们这些普通顾客服务时表情平淡,对一个衣衫褴褛的侏儒客人却热情有加,殷勤地为他找位子,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请他坐下。
被时光雕刻过的老人焕发着人性的光芒,自尊、自立、不卑不亢,我多么希望年老以后也能像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