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步岩的黄昏

洪慧颖

黄昏，夕阳的余晖照在孤步岩的脸上。她站在顶楼的阳台上，取下一床晒好的被子，然后摸索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对着照片中的人儿痴痴地笑着——那人是她的儿子。

孤步岩已经很老了，不过腿脚还算利索，唯一的问题就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她本是由儿子照顾的，结果几年前儿子出车祸去世了。她的女儿又在外地工作，便只好给了些钱给邻居，让他们照看着点。于是孤步岩家的门总是开着的。

孤步岩抱着一床被子，从顶楼阳台下到三楼，敲了敲最左边那家的门。等了一会儿，门开了，她满脸惊喜，以为是儿子给她开的门，结果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她带着疑惑的表情问那人道：“我儿子呢？”那人知道她是住在楼下的那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于是只好让她再下一层楼，并骗她说她儿子正在下面等她。

于是孤步岩下到了二楼，看见那扇开着的门便一边喊着儿子的名字一边走了进去，可连喊几声都没有人答应。听见喊声的邻居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打开自家的房门走了出来，结果却看见孤步岩正对着空空的房间喊着儿子的名字。孤步岩拽着邻居的手，有些心急地问道：“我儿子呢？”邻居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你儿子在外地打工，还要一段时间才回来。”于是孤步岩便默默地走开了。

孤步岩家的门总是开着的。在邻居看来，这扇门开着是因为孤步岩需要别人的照顾；而在孤步岩看来，这扇门开着是因为她要等儿子回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中秋节到了。孤步岩的女儿一大早就赶回了家。而孤步岩也起得很早，她知道今天过节，她感觉儿子应该要回家了。

见母亲一直站在窗前望着远方，女儿感觉有些奇怪，便问她怎么了。孤步岩拉着女儿的手说：“你弟弟要回來了。”这句话一下戳中了女儿泪点，弟弟去世了，姐姐自然伤心，不过她强忍着泪水，把母亲扶到客厅坐下，然后说：“弟弟工作忙，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今年中秋节不回来了。”孤步岩眼中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她低下头，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

吃过饭，孤步岩便早早地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当女儿叫母亲起床时，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了。

孤步岩死了，她死时，枕头边还放着一张被泪水浸湿的黑白照片。也许不会有人知道，在孤步岩死前，她梦见了自己的儿子，她梦见自己含着眼泪跑向儿子，她还梦见自己牵着儿子的手，走向一片刺眼的白色的光……

黄昏依旧，可顶楼的阳台上再也见不到一个老人对着一张黑白照片痴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