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至归零
2017-12-28吴涵彧
吴涵彧
赫尔曼·黑塞说过:“在世上,最让人畏惧的恰恰是通向自己的道路。”人类的畏惧多源于失去。失去?通向自我难道不等同于对自我的获得?遗憾的是,认清自我之所以艰难至此,恰恰是因为失去。
如果一个人是一朵花,那么每一瓣鲜妍的背后都隐藏着另一重身份——乖娃、孝女、贤妻、良母……热热闹闹地簇拥着,旧的一瓣尚未萎谢,新的便钻到最外层,要让全世界看见;而每一阵浮动的香都是后天的附加——成绩、学位、年薪、名气……勾着旁人围着这朵花中佼佼,啧啧称赞。
但那个自己呢?“我”又是谁?
剥开体态柔弱的花瓣,直到花蒂上光秃秃,香气消散干净——那一丝颤动的、不起眼的花蕊,就是真正的自己——如此便看出难处了,要在一个人人都争做加法的时代做减法,恰如要一朵享不尽万千仰慕的花朵剥掉花瓣、去掉花香,只留一缕脆弱的蕊在舆论的猎猎风中飘荡。
可偏偏有人这么做过,衣衫褴褛地狂喜着奔上了认清自己的路。这个以画家高更为原型的男人,这个在满地六便士上痴痴望着月亮的思特里克兰德,他明白自己这辈子非得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要不然就得淹死”。就像刘瑜对他的评价:“别人的人生是在不断做加法,他却在做减法。”诚然,每一种身份都是自我绑架,唯有失去是通向自由之途,是通向自我之路。
我想到余秋雨在《都江堰》里写到的那位市长,名片上干干净净就五个字——土木工程师。他知道“市长”的这层壳可以打破,可以变换,可以陨灭,但土木工程,是他唯一要坚持的。
认清自己,说难却也易。它更宽容,不似鸡蛋从内打破是生命,从外打破就是毁灭。外来的力量,也能催人一脚踏进内心召唤的冰窟,虽意料之外,但义无反顾。明朝画家徐渭,前半生为胡宗宪幕僚,坐镇东南,叱咤风云。靠山倒台后,他怊怊惕惕,掙扎着以贩卖字画为生,沽名沾利的手紧攥着不染世俗的笔杆,却意外觅得真我所在,叫郑板桥都只叹“青藤门下牛马走”。同是后半生郁郁,白居易仕途失意,就去诗歌中寻得意,曰:“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本是戏谑,却不得不说,看淡富贵后,白乐天将自己的定位琢磨得清清楚楚。
认清自己固然艰难,这需要一双通透的眼睛。但更伟大的,是在认识到“我是谁”后,毅然决然地撕掉层层身份,义无反顾地踏进心之所向的深渊中去,以一个赤条条的灵魂姿态,把前半生的荣辱利禄相减,直至归零。
点评
题目“减至归零”开门见山地点出了本文的观点:唯有以一双慧眼发现自我真正的需求,抛弃荣辱利禄,撕掉功名身份,义无反顾地回归到“零”,才能实现心灵的救赎。除了观点鲜明、思想深刻、语言老练之外,本文在素材运用方面也很有特点,作者融《月亮和六便士》的主人公、余秋雨作品中的人物、画家徐渭、诗人白居易等事例于文中,形象而生动地诠释了文章的主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