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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少年璀璨如昨

2017-12-28苏画弦

青春美文CUTE 2017年9期
关键词:赛车

■苏画弦

曾有少年璀璨如昨

■苏画弦

摄影/王艺萌 模特/亚斯

1

八月末的英国谢菲尔德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阴雨连绵。

大四下学期,读国际贸易专业的顾茵曼借着游学的名义,来到查茨沃斯庄园游玩。她是《傲慢与偏见》的忠实粉丝,所以当她真的踏上庄园前一望无际的草地时,竟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可她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在她和好友张娅等了导游一个多小时后,她的暴脾气噌地一下蹿了上来。她一把抢过张娅手中的电话,对着导游斩钉截铁地说:“如果15分钟内你再不出现,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的。”

或许是因为导游刚上岗不久,也或许是因为顾茵曼的口语伦敦腔十足,透着毋庸置疑的味道,15分钟后,果真有人出现在柏油路的尽头。他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搭配得当。

走近后,他沉沉的目光礼貌地落在顾茵曼的鼻尖以下,声音凉得像雪山融化后的泉水:“抱歉,我来晚了,我们进去吧。”

从大门口到主建筑有一条很长的路,张娅随意拍了几张周围的风景,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前面的男孩身上。而顾茵曼始终在走神,她看着前面那个熟悉的背影,既委屈又生气。

这个意料之外的久别重逢让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即便是两年未见,陆嘉川总不至于完全忘了她,毕竟当年是他不告而别。如今却傲娇地视她为路人,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后,顾茵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和张娅相互在琳琅满目的雕塑前拍照,并对着一些油画作品啧啧赞叹,却冷不丁地收到一束鄙夷的目光。

原来他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她,这样想着,她回头对上陆嘉川的眼睛,狠狠地丢过去一记白眼。看到对方错愕的神情后,她竟然有一丝得意。

兴致勃勃的张娅并未发现面前两人诡谲的互动,她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缠着陆嘉川问东问西。

顾茵曼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见陆嘉川始终一副淡淡的口吻,答得简洁,便忍不住挖苦道:“别的导游都热情似火,怎么我们的导游一副清高淡薄的样子?”

陆嘉川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回答,张娅连忙跳出来救场。她将顾茵曼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人家不就是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嘛,你犯不着生气到现在吧?”

“你简直是重色轻友!”顾茵曼愤愤不平地说。

张娅对她吐了吐舌头,连忙又将相机塞到她手里,说:“来,你帮我们合张影吧。”

顾茵曼无奈地按下快门,最后相片洗出来,竟只拍了陆嘉川一半身子,像是活生生地被劈成两半,为此,顾茵曼幸灾乐祸了很久。

2

傍晚时分,正牌导游仲威终于开着面包车前来赔罪。

他是个在英国留学的中国人,平日里靠兼职导游赚生活费。他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偏巧出门时出了点意外,等他把车子拖到修理厂便接到了顾茵曼的电话。无奈之下,他只得找了恰好在庄园附近做课题的同学陆嘉川救场。

喧闹的小酒馆里放着忧伤的复古蓝调,陆嘉川径直走到顾茵曼的斜对面坐下,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张娅和仲威面面相觑,莫名地耸了耸肩。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顾茵曼会突然开始闷声喝酒。最先觉察到的人是陆嘉川,他冷着脸将她手中的酒瓶拿走,她便重新开了一瓶抱住不撒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一早,顾茵曼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细碎的阳光透过绣花窗帘洒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她翻身下床,落脚时剧烈地踉跄了一下,自然明白这是酒精带来的后遗症。等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时,便吃惊地看到正在草坪上浇水的陆嘉川,魁梧的身材,棱角分明的侧颜,令她怔了怔神。

等她梳洗好走出房间时,陆嘉川正慢条斯理地将早餐端上桌,空气里弥漫着芝士的香甜。

“早上好。”她努力挤出笑容,企图化解昨晚酒醉后大闹小酒馆的尴尬。张娅在两分钟前将她昨晚耍酒疯的视频发了过来,虽然只有短短两分钟,却足以让顾茵曼体会到绝望的滋味。

视频里,她时哭时笑,紧紧抱着陆嘉川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唱《一笑而过》。更夸张的是,她竟然对着他大骂前男友。酒瓶和玻璃杯碎了一地,老板想上来劝阻,却被她连打带踢地推翻在地,场面史无前例地混乱。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走出房间,可亲切的问候并没有起什么效果,对方丝毫没有买账的意思,只是捧着一杯牛奶斜倚在桌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她讪讪地取了一片面包,硬着头皮继续说:“两年不见,你变得不一样了,现在肯定不会再有人把你错认成陶煜,不过那时候你们真的很像……”

尽管是个糟糕透顶的话题,却成功地在陆嘉川的脸上激起波澜。他放下牛奶,一个迈步上前,两只手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肩膀,大声地说:“顾茵曼,麻烦你看清楚,我浑身上下究竟哪一点和那个混蛋像?”

他的瞳孔黢黑,此时盛满了隐隐的怒气。她从中看到自己呆愣的一张脸,面包的一角被抿在唇齿之间,而脑海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轰然炸响。

3

如果这世间的所有因果都分先来后到,那么算起来,是陆嘉川先遇见了顾茵曼。

那时的顾茵曼刚上大二,课少时间多,便去找兼职。当她左手拿着学生证,右手举着个写了“家教”两个字的牌子坐在人才市场的大门口时,便被陆嘉川的妈妈一眼相中。

在第一次走进陆家之前,顾茵曼以为对方会是个叛逆的大男孩,不学无术,迷恋网游。可当她埋头苦算出一道物理难题,颇有成就感地将演算过程推到陆嘉川面前时,对方眼中的惊愕和嘲笑都深深地伤害了她。

18岁的陆嘉川又瘦又高,个性张扬,说话间颇有股狂妄不羁的味道:“我妈妈找你来无非是想让你看着我做作业,并没指望你辅导我功课。但是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我给你双倍的钱,你也别管我去哪儿。”

然后,陆嘉川将课本丢在书桌上,走进衣帽间换了一身赛车手的衣服。

其实顾茵曼并不如她表面看上去那样乖巧,她是典型的白羊座,脾气火爆,个性直爽。她无法忽略对方语气里的挑衅和傲慢,当即也将手中的笔一扔,将凳子搬到门口坐下,死死抵住房门。

“忘了告诉你,你妈妈再三叮嘱我不能让你出门,尤其是去赛车。还有,我才不会被钱买通!”

陆嘉川怔了怔,但很快露出一副“随你便”的表情,径直走回了衣帽间。顾茵曼傻傻地以为自己初战告捷,却不想等她觉察出不对劲,他早从另一扇门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她向来不服输,等到她再次去陆家,便时刻警戒着,生怕他又从眼皮底下溜走。可这一次陆嘉川十分配合地做完了作业,字迹龙飞凤舞,却颇有笔锋。

“喂,你一直这么坐立不安的,累不累?其实只要我想出门,谁都拦不住我。”

陆嘉川打开窗,活动了一下筋骨。初春的风呼啦一下从窗外灌进来,顾茵曼竟被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晃了神。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太中规中矩,在陆嘉川面前,她竟有点自卑和不服气。

陆嘉川仍旧出了门,可他并未想到顾茵曼也跟着他一路到了赛车场。

车队的朋友都与他年纪相仿,见到如此文静可爱的女孩,都纷纷吹起口哨迎了上去。顾茵曼望着气势恢宏的巨型赛车跑道,有些退缩,可还是咬牙坚持着穿过那群人走到了陆嘉川面前。

他穿着一身鲜红的赛车服,手里拿着工具,正给车子做例行的赛前检查。

“我跟你比赛,如果我赢了,高考以前的周末,你都要听我安排。”

赛场上空旷无垠,女生细柔的声音被风切割成一段又一段。陆嘉川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顾茵曼也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良久,他忽然冷哼一声,对着不远处的人喊道:“去弄一套女式赛车服,再找一辆车来。”

20分钟后,两辆赛车在起跑线就位,引擎轰鸣,车尾卷起无数尘埃。

顾茵曼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抖,虽然她在三年前就拿了驾照,也曾在游戏厅玩过模拟赛车,但还是第一次坐在真正的赛车里。可是她并不后悔,甚至还有些兴奋。

等赛车宝贝发号施令后,顾茵曼觉得整个人就如同离了弦的箭般,陷入一种史无前例的激情里。

当两辆车同时冲过终点线时,黑白相间的格子旗在空中肆意飞舞。陆嘉川跳下车,将旗子接在手里。顾茵曼握着方向盘的手仍在止不住地发抖,她看到陆嘉川摘下头盔后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一切都像是定格在那一刻。

后来顾茵曼曾想,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她和陆嘉川的缘分或许早在那天之前便会戛然而止。

4

四月中旬,校篮球赛拉开了帷幕。顾茵曼原本只是陪室友去看自己院系的比赛,却在路过篮球场时,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篮球砸到。她反应极快,纵身一跃便躲了过去。

球场上,穿着白色球衣的领队陶煜冲顾茵曼打了个响指,示意她把球抛过去。顾茵曼见周围的人都一副挤眉弄眼的怪模样,当即抬脚将球踢飞。

虽然场面有点不按常理出牌,但顾茵曼还是成功引起了陶煜的注意。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她每天都能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偶遇他,加上对方在学校小有名气,绯闻便迅速地蔓延开。

但顾茵曼对这些传闻并没在意,毕竟她那时对陶煜并不了解。并且重点是,在周末这样约会的高发期,她都是和陆嘉川一起度过的。

那次比赛之后,两人之间的磁场似乎改变了不少,虽然仍不乏唇枪舌剑,但大多数时候,当陆嘉川完成作业后,便与顾茵曼各自占据房间一角做自己的事。他仍对赛车表现出狂热,有时看F1的赛事,有时捣鼓赛车模型。

一模成绩出来后,陆嘉川的成绩进步很多,陆妈妈激动之余,给顾茵曼发了一个丰厚的红包。于是当顾茵曼偷偷摸摸地坐在房间的角落数钱时,陆嘉川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问她:“你很开心?”

顾茵曼正全身心投入,下意识地回答:“当然啦,这么多钱……哎,我刚才数到哪儿了?”

两秒的静默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便看到陆嘉川坐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从头数过。明明是数钱这样市井的举动,可偏偏她的神情过分肃穆,可爱得像个小孩。午后的春光斜斜地落在她的发梢,陆嘉川渐渐收起笑容,坐在床边望着她发愣。

当天傍晚,陆嘉川颇有兴致地带着她去赛车场,众目睽睽下,他手把手地教她基本要领,既温柔又耐心。当顾茵曼顺利地开过弯道,一旁的队友忍不住走过来问他:“那天比赛时你故意放水,今天又来这么一出,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嘉川望着不远处有些失控的赛车,忽然扬起眉毛笑说:“平局便算我输。而这个情况就是,我想让她赢。对了,我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他故意学着顾茵曼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完也不管队友惊讶的表情,旋即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撞到围栏上的顾茵曼。

后来陆嘉川才发现,那一刻,他仿佛发现了最值得珍视的宝藏。

一周后,篮球赛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顾茵曼和往常一样穿过通往校门口的林荫道,扭头便看到鲜红的横幅上写着陶煜的名字。

那天下午在陆嘉川的家里,她捧着一本小说看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到桌上不停震动的手机。她去上洗手间时,手机又震动起来,陆嘉川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竟看到一句“顾茵曼,做我女朋友吧”。

用词实在太过直白,他怔了怔,电话铃声突然大作。踌躇片刻后,他还是接起来,但没有说话。

“我希望明天下午一点半能在篮球场看到你,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电话背景音嘈杂刺耳,陆嘉川几乎能听到几个男生起哄的笑声。他顿了顿,然后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回道:“抱歉,她去洗手间了,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一番热烈的告白竟然等来这样的答复,电话那头的陶煜有些恼羞成怒。可还没等他发作,陆嘉川便补了句:“对了,明天她有约,等或不等都随你。”话毕,他猛然挂断电话,还顺手删掉了通话记录。

那头的陶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连忙给顾茵曼的室友打电话,这才知道她正在外面带家教,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当即将陆嘉川定义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也在心中盘算着新的攻势。

5

或许是因为陶煜实在擅长交际,也或许是因为顾茵曼的感情世界像一页白纸,“五一”前夕,陶煜还是成功地约到了顾茵曼。

可是他低估了陆嘉川的毅力。

那是一次登山活动,一路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将两人推到一起。陶煜自然不遗余力地展现绅士风度,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他陪着顾茵曼聊一切她感兴趣的话题,场面渐渐热络起来。

但这种旖旎的氛围很快因为陆嘉川的突然出现而被打破。他穿着一身运动服,黑白的经典搭配,让一众学姐看得眼睛发亮。顾茵曼既诧异又惊喜,并没有料到是陆嘉川无意间听到她和同学打电话才跟了过来。

得知他是独自前来后,顾茵曼连忙热情地为彼此介绍。最后介绍到陶煜那里时,陆嘉川半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他,而对方亦然。

之后大家便理所当然地一同登山,有女生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诧地对顾茵曼说:“你不觉得陶煜和陆小弟的身形很像吗?如果不看脸,简直会误以为是同一个人。”

其他女生闻言,纷纷表示赞同。顾茵曼仔细看了会儿,也点了点头。

抵达山顶后,大家找了个空地准备野炊。原本要去打水的陶煜忽然冲着同伴使了个眼色,对方眨了眨眼,连忙借口说要去上厕所。大家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将顾茵曼推了过去。

陆嘉川冷眼瞧着这场好戏,径直走过去接过顾茵曼手里的水桶,目光笃定地说:“还是我去吧。”他说完,气定神闲地从陶煜面前走过,果真看到对方气得煞白的面色,最终打水变成了三人行。

碰巧要经过一条小溪,水不深,却很湍急。说来也巧,陆嘉川和陶煜都先跳过了一块石头,并在同一时间朝后面的女孩伸出了手。顾茵曼几乎来不及思考,手便触及一片温热,牵着她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有几处因长时间握方向盘而生出的茧。

先过了河的顾茵曼发现了一处泉眼,两个男生各舀了一桶带回去。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两人的脸色都沉得可怕。

午饭后大家围成圈,有人拿出扑克牌玩国王游戏。陆嘉川对这种游戏嗤之以鼻,礼貌地退居旁观的位置,戴上耳机听歌。

几轮玩下来,气氛越来越愉悦。这一轮的国王是陶煜的好兄弟,他笑着说:“红桃5要牵着红桃8绕场走一周。”

陶煜高兴地将红桃5亮出来,而顾茵曼则有些窘迫地攥着扑克牌站起来,起哄声更加热烈。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下一秒,她的手臂便被一个力道拉向一边。她刚站稳,抬起头便看到陆嘉川黑着的一张脸。

他从地上拿起几张扑克牌,然后拉着她一路逆风向前走,直到她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喘着气问。

陆嘉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像变魔术般将牌的背面展示给她看,说:“你不是自认为很聪明吗,怎么别人在牌上动手脚也看不出来?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耍!”

顾茵曼被骂得头发蒙,比起那些背面做了记号的牌,她更奇怪的是为何面前的陆嘉川会发这么大的火。她回道:“大家只是在一起玩游戏,你这么认真干吗?况且这是我自己的事。”

陆嘉川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他冷哼一声:“算我多管闲事。”说完,将牌随手一扔,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回到队伍的顾茵曼解释说陆嘉川有急事需要先回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敏感话题,一同去玩漂流。但一直到返程,顾茵曼都有些心不在焉。回到学校后,她终究没忍住往陆家打了个电话,但保姆却说陆嘉川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去。

她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挂了电话赶去赛车场,果真看到夜幕中疾驰在赛道上的赛车,一圈又一圈,她不知道他究竟开了多久。每当他用极速转弯,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嘉川,停下来!”她冲着他一遍遍地喊,可对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顿时气急,便张开双臂,笔直地站在了终点线上。

陆嘉川终于在距她一米的地方停下来,引擎仍在轰鸣。等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顾茵曼听到他沉声说了句“该死”,然后抬手大力拍在方向盘上。

“你都18岁了,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行不行?你知道刚才的举动有多危险吗?”顾茵曼走到他的身旁,声音因为之前高度紧张而微微发颤。

“你回去吧,高考之前,你不用到我家来了。我可以答应你不再赛车,但你也要答应我,在我结束高考之前,不要跟那个家伙谈恋爱。”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从车上下来转身就走,看也不看她,只留给她一个倔强的背影。

顾茵曼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他的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以为自己一直都把他当成孩子,可他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一句话都可以轻易扰乱她的思绪。

之后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陆嘉川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而她也专心投入到校庆晚会的话剧排练中。然而每逢周末,她还是下意识地往陆家的方向走去。原来习惯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6

一顿早餐在莫名的尴尬中匆匆结束,顾茵曼拒绝了陆嘉川送她的好意,坚持在门口站了近半小时才等到出租车。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张娅除了撇下她,和仲威出去胡吃海喝,还搞错了订房日期,所以当前台微笑着提醒她退房时,她只得拖着行李箱坐在大厅里发愣。

拨给张娅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短信也没回,顾茵曼的耐心几乎和手机电量在同一时间耗尽,一气之下,抬脚踹翻了一旁的行李箱。

一只修长的手突兀地闯进了她的视线,顾茵曼沮丧地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同样皱着眉的陆嘉川。

不久前,陆嘉川接到仲威的电话,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引得交警连连对他发出警告。

“仲威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现在是旅游旺季,最近的酒店离这也有十几公里,他们还在赶回来的路上,这几天你暂时住在我那儿吧。”

等顾茵曼无奈地坐进车里,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了原委,便自顾自地放起音乐,恰好是昨晚小酒馆里放过的那首歌。慵懒的声线似裹住浓浓的哀愁,他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她似乎正和自己生闷气。

顾茵曼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窘迫过,明明不久前还潇洒地摔门而去,如今却又坐在他的车上回到原点。

除了车子正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陆嘉川将她带去了一个私人聚会,而在这个充满英式田园风格的农庄里,她也看到了一个让她感到陌生的陆嘉川。

他自如地用英式幽默与每一位宾客打招呼,看上去风度翩翩,仿佛在两人留白的两年时光里,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狂妄不羁的少年。原来自始至终,停在原地不走的人只是她自己而已。

顾茵曼很快发现周围的人和她一样穿着随意,并没有想象中的隆重。当农庄的主人将他们带到空旷的赛车场时,大家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陆嘉川不知何时换上了红色的赛车服,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走过去跟他小声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顾茵曼。

不知道他们最终说了什么,当场内瞬间亮起绚丽的灯光时,顾茵曼看到两个男孩酷酷地碰了下拳头。陆嘉川目光笃定地坐在车里,轰鸣的引擎声瞬间在每个人的血液里注入了疯狂的因子。

数十辆赛车同时冲出起点,四周响起刺耳的呐喊声。

领先的两辆车不分伯仲,顾茵曼只看到陆嘉川的车飞速地从眼前驶过。她仿佛看到了两年前那个在赛场上发泄怒火的少年,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最后一圈的激烈角逐中,最前面的两辆车眼看就要到达终点,然而让所有人惊呼的是,稍稍落后的一辆车忽然侧翻过去,仅以一侧的车轮越过终点线,以微弱的优势拿下第一名。

当陆嘉川从车上跳下来时,顾茵曼比他还激动,抓着他的手臂又蹦又跳。屈居第二的男孩笑着拍了拍陆嘉川的肩膀,在他耳旁小声说:“没想到你这么拼,看来她对你真的很重要。”

陆嘉川望着面前这个过度兴奋的女孩,目光中透出几分温柔。

晚上,当两人回到陆嘉川的住处,陆嘉川脱下赛车服,手臂上露出狰狞的伤痕,顾茵曼连忙拿出药箱帮他处理伤口。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她故作随意地说:“你看,两年前你不告而别,昨天还故意视我为路人,现在还不是得我帮你擦药,你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

陆嘉川怔了怔,反问:“是你失信在先,你忘了你曾答应过我不和他在一起?”

“我那时只想着让你安心地参加高考。”她有些底气不足。

“一样是欺骗。”他沉声地说。

一边哼着歌一边进门的张娅和仲威对眼前的场面有些惊讶。看着陆嘉川愤然出门的背影,仲威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昨天陆嘉川听到他报出顾茵曼的名字时便破天荒地答应帮忙。

第二天一早,顾茵曼不告而别,几乎是逃一般地匆匆回国。

7

去谢菲尔德游玩的两个女孩,一个成功脱单,男朋友的越洋电话每天都准时报到。至于另一个,则变成学习狂。显然,顾茵曼是后者。

每每空闲下来,她总会反反复复地回忆往事。而一旁的张娅总爱谈起仲威,顺带也提到了陆嘉川。

仲威说陆嘉川是一个骨子里非常自傲的人,刚去谢菲尔德便申请了校外住宿,华人之间的聚会他一次都不参加。在所有人眼中,他几乎是一个隐形人。如果说有什么最让人难忘的事,便是两年前的某天,原本正在上课的陆嘉川突然走上讲台向教授请假,之后用超乎常人的速度冲出了教室。

这一幕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一个谜。一周之后,陆嘉川按时返回学校,但整个人变得更加古怪。在那样热闹的校园里,他总是形单影只。据仲威回忆,陆嘉川做出疯狂举动的那天是圣诞节,因为当晚的宴会上,大家都围在一起议论他。

顾茵曼一怔,那天正好是她和陶煜分手的时候。她又仔细回想,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突然闪过。她当即给大学室友打去电话,对方听了她的问题先是一怔,而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那晚你因为失恋喝得酩酊大醉,陆小弟突然从天而降,学校回不去,他就将你一路送到酒店。他守了你一整晚,走之前让我不要告诉你他来过。”

顾茵曼下意识地攥紧手心,心跳快得吓人,她最后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失恋了的?”

“那次登山,我留了他的微信号,可能我发朋友圈被他看到了。不过我发誓没有写你的名字。”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五分钟后室友发来了一条短信:“抱歉,手机没电了。其实陆小弟是个好男孩,那天登山,大家都看得出他对你的感情。”

顾茵曼看了好几遍短信后,便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发愣。

当初和陶煜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难适应。好像迷迷糊糊交付了自己的青春,迷迷糊糊就被人像丢垃圾一样甩掉,以至于她再也没有勇气开始新恋情。

在那段萎靡不振的日子里,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想到他做功课时指间飞速旋转的签字笔,想到他嘴角那抹看上去总是格外欠揍的笑,想到引擎轰鸣时他坐在赛车里对她高高扬起的眉毛,想到他冲着她大呼小叫背后的欲言又止……

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仿佛在这一刻突然间连接起来,并清晰地在她的心底浮现。

其实那晚她虽因失恋喝得不省人事,但清醒后总记得黑暗中有双温暖的手,如同深海迷途中的一根浮木,是她所有的期冀与希望。

但她永远想象不到,那个风尘仆仆从异国赶来的少年,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坐在她的床边,失望、愤怒、心疼……她并非没有想到那个璀璨如星辰的少年,但那时的他太遥远,她怕努力踮起脚,也只能触碰到一片虚无。

8

一个月后的毕业聚餐上,顾茵曼又一次窝在角落喝闷酒。昔日的文艺骨干走过来与她碰杯,她的眸光凛冽,仍可见那时指挥着一众人排演话剧的豪情。

她谈起自己曾经苦恋陶煜的过往,说到最后,她忽然像想起什么,附在顾茵曼的耳旁说:“其实当年在台上和你演话剧的人不是陶煜,他那天睡过了头,我临时抓了陆嘉川来充数,都说他们身形相似,果然能够以假乱真。”

说完,她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摇摇晃晃地去抢麦克风唱歌,而顾茵曼的眼泪忽然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当时为何一时脑热答应陶煜做他的女朋友,原来一切都源于那场话剧。

大片蔷薇花前,戴着面具的落魄贵公子,抬手折下一枝玫瑰递到她面前。本是骑士的他在这晚穿上一身中世纪王子的华服,施施然行了一个礼:“简,我不能给你任何东西,除了我自己,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那年唯独他们外语学院在校庆晚会上表演了一场全英文的话剧,提前录好了配音。虽然顾茵曼和陶煜都是小角色,但这场戏唯美至极。

当骑士在简的脸上落下一枚浅浅的吻时,台下惊呼声连连。

也许是上天和顾茵曼开了一个玩笑,匆匆赶到的陶煜在演员谢幕时上台求爱。在如潮的欢呼声中,她仍沉浸在那个剧本之外的吻里,最终竟点头答应了他。而那时,台下一闪而过的身影,她终究没有看到。

之后陆嘉川结束高考,以优异的成绩前往谢菲尔德留学,一去便是两年。

9

谢菲尔德进入秋天时,到处都飘着果香。

刚下课的陆嘉川冷不丁地被一双手臂拦在了教室门口。眼前的顾茵曼有些风尘仆仆,她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是你擅自改剧本,在舞台上偷亲了我吗?也是你两年前将我送到酒店照顾了我一夜吗?还有,上次是你用赛车的方式帮我扼杀了一个英国男孩的求爱?”

陆嘉川怔了怔,而后扬了扬眉毛,说:“是又怎么样?”

“好,那我们再加赛一局,如果我赢了,你毕业后就回国跟我……混。”可恶,明明想说的是“在一起”。

午后的阳光绚烂而夺目,两辆赛车再次冲出了起跑线。

或许一切冥冥中早已有了定数,陆嘉川早在故事的开头就已经彻底输给了顾茵曼,并且甘之如饴。或许他仍旧是她生命中一颗璀璨的星,但有时候踮起脚,说不定就能抓住他的衣角,从此天长海阔,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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