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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那里,就是一首诗

2017-12-26张国

高中生·青春励志 2017年9期
关键词:叶先生南开大学叶嘉莹

张国

“叶先生站在那里,就是一首诗。”多年以来,这句话一直在南开大学的学生口中流传。

虽然叶嘉莹表示对外在的东西并不注重,但她流露出的风度和气质,深刻地影响了很多学生的审美观。

“见了叶先生之后,才知道什么叫风度,什么叫气质,什么叫优雅。很多人说见了叶先生,我们心中那些美的东西才被唤醒。”南开大学中文系1979级学生傅秋爽说。

晚年的叶嘉莹,保持了多年未改的标志性的发型。据她的秘书、南开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张静介绍,叶先生总是自己理发,因为她觉得自己剪得更好。

叶嘉莹能让一代代学生倾心的,当然并非她的美貌。中国台湾的一名研究员林玫仪说:“本来说不出美在哪里的诗句,经叶嘉莹老师一讲,马上就能进入‘诗境。”

由于太受欢迎,叶老师在台湾大学教书时,连中午都排了课。很多人上完上午最后一节课后,饿着肚子赶紧跑到那早已人声鼎沸的教室旁听。有些人到隔壁教室抬桌椅。即便如此,仍有人挤在窗台上。

后来,叶嘉莹在南开大学开课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不得不发放听课证以维持秩序。

曾经是天津师范大学学生的徐晓莉将旁听叶嘉莹的课比作“偷吃仙丹”。她和几位同学一直旁听叶先生的课,至今已有30多年,尽管她们后来从事了不同的职业。有人说:“我们送走了叶先生一拨又一拨学生。我们是一直‘留级的学生。”

很多人慕名旁听,有的还带着孩子。

叶先生并没有大学者高高在上的架子。席慕蓉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在讲诗词的时候,叶老师跟我们完全没有距离。但是,刚见叶老师时,有点不敢靠近,她的美让你敬畏。”

席慕蓉觉得,叶嘉莹就是诗词里那位“湘水上的女神”,“要眇宜修”。“我们面对的是世间难得一遇的才情和生命。”席慕蓉说。

很多人当面问叶先生:“您为什么不老?”她答:“读诗读词使人不老。”

她的学生、台湾大学教授齐益寿认为,叶先生研究诗词,尤其注重“兴发感动”的力量。她之所以至今没有老太太的垂暮之感,是因为吸收了历代诗词的精华,并将其融入生命。

很多学生多年以后才知道,叶嘉莹并非养尊处优,而是命运多舛。但是,她极少谈起早年间经历过的艰难困苦,晚年即便谈及,也听不出任何愤懑、仇怨。

在她的女儿眼中,唐诗宋词是叶嘉莹的最爱。叶嘉莹一生都在“与诗词恋爱”,恋爱的人总是年轻的。

叶嘉莹说,诗歌是支持她“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

她提出的词学———“弱德之美”学说,在如今的众多研究者看来,用来描述她本人十分恰当。这种观点认为,凡被词评家们用“低回要眇”“沉郁顿挫”“幽约怨悱”形容的好词,其美感都属于一种“弱德之美”。这种美感,是“在强大的外势压力下所表现的不得不采取约束和收敛的一种属于隐曲之姿态的美”。其为形虽“弱”,却蕴有“德”之操守。

林玫仪问过叶先生,在她仰慕的诗人中,她如果有机会,愿意与谁交往和生活。叶嘉莹觉得,杜甫“古板”,李商隐“忧郁”,辛弃疾是个理想人选。她写过极为轰动的研究辛弃疾的文章,有人称她是“辛弃疾的异代知音”。

她已经90多岁了,仍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她说,自己要做的,是打开一扇门,“把不懂诗的人接引到里面来”。否则,上对不起古人,下对不起后人。

多年在海外任教,用英語讲授中国的古典诗词,叶嘉莹“总不免会有一种失根的感觉”。有一次,她回国探亲,在火车上看见一个年轻人拿着本《唐诗三百首》在读,高兴得不得了。在长城参观的时候,她买到了《天安门诗抄》,这使她感慨:“中华民族真是一个诗歌的民族,尽管经历了那么多的劫难,还是用诗歌来表达自己。”

然而,现在,诗词遇到了新的挑战。北京大学教授葛晓音说,很多学生问研究古代文学到底“有什么用”,她为此感到沮丧。她认为:叶先生以她毕生的实践回答了这个问题。

叶嘉莹说:“我们国家是富裕了,经济上也改善了很多,一般人的心反而变得不像原先那么单纯了。”

她虽然年事已高,却仍尽量在讲课,甚至给幼儿讲课。她表示,自己体会到诗词里面的高洁,就有责任尽个人讲诗词的力量,让年轻人认识到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存在。

白先勇说:“叶先生用过‘救赎两个字,她认为古诗词是救赎我们的力量。”

令叶嘉莹觉得欣慰的是,总有一些人,听了自己的课,受到了感动。

加拿大的实业家蔡章阁,只听过她一次讲演,就愿意出资为她建设研究所大楼。南开大学为她兴建迦陵学舍,又有很多人慷慨解囊。澳门的实业家沈秉和决定做“略带诗意”的资本家,将自己比作叶先生的“小小书童”。第一次听叶嘉莹讲课时,他对南开大学的学生说:“这可是‘梅兰芳的戏。”

晚年,她改变了在温哥华终老的计划,决定回国定居。她表示自己是一个“不大计算未来”的人,只是依照本性而生活。

她的位于北京察院胡同的旧宅,那充满诗意的四合院,她曾有意把它改造成一座书院,最终没有成功。如今,南开大学为她兴建的迦陵学舍,是她新的书院所在。

她多年来习惯站着讲课。她说,如果有一天自己无法站立,至少仍能指导学生,整理以前讲课的2000多个小时的录音。

她用诗人杜甫的诗句,提醒自己要努力做到“盖棺事则已”那一刻。她用对自己影响最大的老师顾随的话自勉:“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

在辅仁大学读书时,叶嘉莹尽得顾随真传。她觉得顾先生说到了诗词精微的境界,是“飞在天上去说的”。她先后记了八大本听课笔记。那些年,她四海飘零,在乱世中丢过许多东西,这些笔记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顾随终生没有留下任何论著,叶嘉莹的笔记后来成了《顾随文集》的基础,成就了“师父因弟子而显于世”的人间佳话。1948年,她南下结婚,以为很快就会回到北京,只带了随身衣物和那些听课笔记。多年里,她一直随身携带那些笔记,从不托运,她说:“这是宇宙之间唯一的。”

席慕蓉曾陪着叶嘉莹去东北寻找过叶赫那拉部族的源头。那是一片高地,历史上的城池已经消失,上面种着大片的玉米。时年78岁的叶嘉莹坚持走上去。独自对着玉米地,默然伫立很久,她突然回过头,对席慕蓉说:“这不就是那首诗吗?《诗经》里的《黍离》啊!”

在席慕蓉的眼里,那一刻,站在那里,美得像一首诗的叶嘉莹,和3000年前的一首诗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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