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

木易

96岁高龄的翻译家许渊冲先生，于2017年初登上《朗读者》舞台。一开始，主持人还担心，他出现在《朗读者》节目中，会出现冷场的现象。结果，许渊冲成了《朗读者》第一期节目中最出彩的嘉宾，收获了无数观众的敬佩和赞赏。

在节目中，回忆起往事和故人，他眼含热泪，哽咽着念出“一样是明月，一样是隔山灯火，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谈到热爱的翻译事业，他又激情满怀，说自己如今还经常工作至凌晨三四点，因为总觉得白天的时间不够用。他还立志将莎士比亚的作品翻译完。

许渊冲从事文学翻译长达60余年，译作涵盖中、英、法等语种。他的翻译集中在中国古诗英译，形成韵体译诗的方法与理论，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在60余年的时间里，许渊冲将我国的《唐宋词选一百首》《中国古诗词三百首》《牡丹亭》《西厢记》《诗经》《楚辞》等翻译成了英语和法语，同时，他又把《包法利夫人》《红与黑》等西方优秀文学作品翻译成了中文。

他师从钱钟书，广博而性真。在他看来，中国人不应该自卑，应该把翻译提到创造的地位，建立中国学派的译论。

许渊冲已将自己的生命与热爱的事业融合在一起，在他的眼中，人生最大的乐趣是创造美、发现美，翻译的乐趣，是别人夺不走的。

身患直肠癌后，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七年生命。然而，就在被医生判定离世的2014年，他获得了世界最高翻译奖项———“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系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

他常常为一词一句绞尽脑汁，为此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有时灵感突发，他会在半夜里起来开灯，记下想到的诗句。

他有许多文章谈到译诗的体会。例如陶渊明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讲的是诗人在喧闹的环境里依然保持内心的宁静，原因在于“心远地自偏”。有译者按字面译成“心在远方，地上就没有车马喧闹的声音”。然而，许渊冲认为，如果没有车马喧闹的声音，是否“心远”就无所谓了。之所以强调“心远”，是因为只要心高意远，即使住在车马喧闹的地方，也会觉得它和偏僻的地方一样宁静。因此，他把这一句译成“Secluded heart creates secluded place”，强调心静则身边的环境也会变得宁静，显然更贴近原诗的神韵。

杜甫《登高》中的名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曾被诗人余光中看作无法翻译的诗句。“无边落木，‘木后是‘萧萧，是草字头，草也算木；不尽长江，‘江后是‘滚滚，也是三点水。这种字形，视觉上的冲击，无论你是怎样的翻译高手都没有办法再现。”余光中说。这句诗的翻译问题很典型，从中可以看出在不同文化之间传达意境的难度。

然而，在卞之琳将“萧萧下”翻译为“shower by shower”（！"#！"）之后，许渊冲以“hour after hour”（$$%%）结尾，和卞译合辙押韵，将整句译为“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 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文字雖已从汉字转化为英文，但意境犹在，且富有音韵美。

许渊冲在翻译上的成就有目共睹。可是，翻译的艰辛，实在难与外人道。钱钟书曾评价许渊冲，称他的翻译是“戴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

然而，即使“戴着镣铐跳舞”，他也“跳”得忘情，译出成果无数。这于我们读者而言，真可谓是莫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