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肯尼亚建起“女儿国”
2017-12-25胡文莉
胡文莉
有了乌莫加这个先例,全女性村庄在桑布鲁周边地区一个接一个出现。它们成立的目的和职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把女性从性别压迫中解放出来,让她们拥有和男人同等的话语权。
在肯尼亚山脉与沙漠的交界处,有一个名叫桑布鲁的古老父系部落,500多年来,权力一直牢牢掌握在男人们手里。然而,从1990年起,那里出现了一个由女性和孩子组成的小小“女儿国”。她们为何要自建村子,在这个被男权制度严格控制的非洲部落里自成一派?
走投无路的女人建起“女儿国”
乌莫加村的名字,在斯瓦希里语中意为“独一无二”。北美青年文化平台“VICE”的记者一走进这个村庄,就被村民包围了。她们戴着自己手工制作的鲜艳饰品,用具有浓郁非洲特色的歌舞表示欢迎。烈日将大地晒得发白,她们黑色的皮肤和彩色珠串随着鼓点有节奏地晃动,交织成一片梦幻的场景。
桑布鲁和周边其他部落有着相近的语言和文化,通常每5~10个家庭聚居在一起,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在这些部落里,父系制度根深蒂固,商议大事时,男人们围成一圈高谈阔论,女人们坐在圈外安静地旁听,偶尔被允许发表意见。
乌莫加的创始人丽贝卡·罗勒索丽是个高大健壮的女人。这个只有妇孺的村庄,最初的15名居民都来自桑布鲁,是英国驻当地士兵性侵事件的受害者。33岁的萨米·卡尼亚告诉英国《卫报》,女性一旦被强奸就成了“不干净的人”,即使施暴者不是外国人,在父系文化里,性侵、家庭暴力、包办婚姻也相当常见,这使得乌莫加逐渐变成了受害妇女的庇护所。
38岁的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她腿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简告诉《卫报》,那是她被英国士兵侵犯时留下的,当时她正在给夫家放羊、拾柴。事后,她不敢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任何人,谎称身上有伤是因为生病。她患上了抑郁症,婆家给她吃了些药,但毫无起色。当她终于忍不住向丈夫坦白时,得到的回应是一顿毒打。走投无路的简带着孩子奔向了乌莫加。
塞塔有同样的遭遇。她说,英国士兵的所作所为让她再也嫁不出去了,听村里人谈起乌莫加,就来到了这里。乌莫加的人给她水喝,还给了她一只羊,让她感受到安全和温暖。被问及年龄时,她说不知道,因为自己毫无文化。
包办婚姻是促使乌莫加发展壮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梅姆希在村里负责迎宾,1998年,年仅11岁的她加入了乌莫加。那年,父亲把她卖给一个57岁的男人,以换取几头牛,婚后第一天她就逃走了。朱迪雅也是童婚受害者,她是13岁那年从家里逃出来的。“现在,我每天醒来都会给自己一个微笑,因为在这里我得到了关爱和支持,再也不用担心被卖给谁了。”朱迪雅说。
生活简朴但满足
在乌莫加,妇女们生活十分简朴。所有事情都由她们自己完成,包括曾经由男人承担的工作。她们把木头、牛粪和草料混合在一起,建造遮风挡雨的住所。一张睡垫、一只火炉和一袋豆子往往就是一个女人的全部家当。尽管如此,她们仍然对如今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
除了传统的放牧等工作,乌莫加的收入主要来源于旅游业。在离村庄一公里处,村里人经营着一座露营地,接待前来打猎的旅游团。很多去往自然保护区的游客经过村庄时,会顺便来小有名气的乌莫加看看。村民们会向游客收取少许门票费,并趁机兜售她们制作的手工艺品。
“在这里,我学会了做过去不被允许做的事。我能为自己挣钱,当游客买下我做的珠串时,我很有成就感。”养育了5个孩子的纳格斯说。
目前,乌莫加有47名妇女和200个儿童,其中已有她们的孙辈。
洛图克是少数被允许进入乌莫加的男人之一。他白天过来为村子放羊,日落之前离开,每天如此。他说:“在这里,女人们照顾孩子、拾柴、做饭,男人照看牲畜。你在这里看不到男人,但能看到小孩,这意味着女人们在外面结交了男人。”
一名年轻妇女笑称,村里不允许男人常驻,但不代表她们不喜欢男人,而且她们需要孩子,哪怕不再指望婚姻。另一名妇女表示,她来到乌莫加后生了好几个孩子;在她们的文化里,未婚生子是不太好,但膝下无子更糟。“没有孩子,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通过旅游业赚了些钱后,乌莫加建起了一座学校,不仅培养自己村里的孩子,还从其他村子招生,甚至是那些伤害过她们的父系部落村庄。她们深信,教育是唯一的出路。
从家庭暴力中逃出来的简坦言,她毫无再婚的打算,希望一直待在乌莫加挣钱,供子女读书。“我希望我的孩子拥有婚姻自由,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与谁共度一生”。
女性村庄一个接一个出现
有了乌莫加这个先例,全女性村庄在桑布鲁周边地区一个接一个出现。它们成立的目的和职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把女性从性别压迫中解放出来,让她们拥有和男人同等的话语权。
在人类最早的起源地之一肯尼亚,割礼已被法律明文禁止,但在很多地方仍然延续。此外,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肯尼亚2014年通过了“一夫多妻”法案,允许男人不经妻子同意迎娶多个女人。
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男人们自然把乌莫加视为眼中钉。
一位男性气呼呼地告诉“VICE”,他恨透了乌莫加,家里应该由男人说了算,女人就得听男人的话。过去他和妻子吵架,妻子跑回娘家后,每次她父母都会把她送回来,让他们用“传统方式”解决。如今她跑进乌莫加,再也不回来了。他可以再娶一个老婆,但他“一点儿都不开心”。
另一位男性表示,他受过教育,但认为在肯尼亚谈论废除割礼是不现实的;这一传统迟早会彻底消失,只是还需要很久。他的母亲和姐妹都接受了割礼,不过他不打算让自己的女儿经历这种“酷刑”。
一些来自非洲的女权主义者在《卫报》上发表了看法。布伦达·恩乔罗格指出,女权主义并非极端思想,而是倡导两性拥有平等的权利和机会。在非洲,男权制度根深蒂固,女性长期承受种种不公正待遇,如童婚、割礼等。而女权主义被指责为“非洲异类”,人们对呼吁平权的女性有诸多误解,讽刺她们丑陋、缺乏女人味、嫁不出去、被西方洗脑、争强好胜……
弗嘉伊·玛琪罗瑞指出,在非洲,许多人误以为女权主义等同于叛逆和激进,而且只是一种由西方提出的理论,与非洲无关。随着网络的普及,年轻一代的非洲女性越来越认同女权理念,但在傳统观念里,女性的价值仍然只能通过婚姻和生育来体现。
在明娜·萨拉米看来,非洲社会的男女不平等不仅体现在割礼、虐待,以及工作、教育机会不平等,还体现在家庭生活中——女性没有话语权,一切由男性做主。在艺术、文学等领域,男性掌握着绝对控制权,法律和习俗也由男性制定,包括一夫多妻制的合法化。幸好,很多女性开始觉醒,女权运动逐渐成为非洲历史进程的一部分。
罗勒索丽告诉“VICE”,希拉里·克林顿也来过乌莫加,是她的“好朋友”,也是乌莫加女性的榜样。她要像希拉里一样,成为“越来越坚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