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而自由
2017-12-23李良玉
摘 要:《秋日》是里尔克早期诗歌的代表作,此诗作于诗人远离家人求学巴黎期间,师从罗丹的经历使得里尔克向后期“物诗”风格转变,《秋日》作为过渡期的诗作值得一探。孤独情绪贯穿里尔克诗作,《秋日》的孤独又当如何理解?本文将试图分析此诗中超脱孤独的自由和对个体存在的思考。
关键词:里尔克;秋日;孤独;自由
作者简介:李良玉(1992.10-),女,江苏南通人,西南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方向:德国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33--01
里尔克是二十世纪重要的德语诗人,由于他的诗歌兼具诗性与神性,里尔克也被人称为二十世纪的诗人神学家。[1]这首诗产生于1902年,里尔克告别妻子来到巴黎,拜在雕塑家罗丹门下,里尔克的诗歌风格向“物诗”转变之前,《秋日》称得上是早期里尔克诗歌的精华,而研究它对于研究里尔克诗歌也有重要的意义。这首吟咏孤独的早期诗歌《秋日》在中国广受欢迎,前后曾被冯至,李魁贤,杨武能,绿原,林克等著名诗人和翻译家翻译。其中冯至所译的版本,称得上影响最大:
冯至译[2]
主啊!是时候了。夏日曾经很盛大。
把你的阴影落在日规上,
让秋风刮过田野。
让最后的果实长得丰满,
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气候,
迫使它们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酿入浓酒。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
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
1902 巴黎
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此诗最后一段尤其令人费解。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刘禹锡的名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恰恰点出了中国文化里“悲秋”这一情感共鸣,人们总是在秋日里感叹时光易逝,万物凋敝,但是如果我们在读里尔克的《秋日》时也带入中国传统文化里“悲秋”这一思想,也许会导致误读,甚至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下,将里尔克诗中享受孤独的安宁自由误解为不可忍受的孤寂。
《秋日》这首诗初读时,读者可能会有一种悲伤寂寞的感觉,尤其是最后一段中的“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在流俗眼光和中国“悲秋”视角中,无家可归孤独徘徊的诗人是可怜的,但在里尔克眼中“孤独”正是一个诗人的养分,只有面对孤独诗人才可以窥视神性,审视内在的秩序。在《定时祈祷文》第八首中,诗人表达了这个意思:“我在世上太孤單但孤单得还不够,好使每小时变得神圣。”
此诗开头:“主啊!是时候了”表现了诗人正在向神祈求,祈求内在秩序再次回归。里尔克的诗歌多隐含宗教意味,在《圣经·传道书》中:“世间万物皆有定时[……]耕种有时,拔出有时[……]祂使万事各按其时变得美好,又把永恒的意识放在人心里。”(传3:1-1)[3]诗人感受到了神性的召唤,正在祈求秩序的回归,祈求人与神和谐一致的自由状态。里尔克所谓的主并非通常意义上的上帝或时空彼岸的超验之物,而是以各种不同的事物显现出来的存在本身。[4]而他祈祷的对象是什么呢?而秋天果实成熟,秋风刮过田野,本是顺应季节产生,为什么诗人要祈求呢?
在诗歌第二段:“让最后的果实长得丰满,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气候,迫使它们成熟。”盛大灿烂的夏日过去,收获的秋日来临,本是四季交替的内在规律,为何诗人在诗句中要使用“迫使”一词呢?在诗人眼中,盛大的夏日已经持续了太久,四季轮换有其定时,诗人此时祈求的正是让被束缚的物恢复本性,恢复自由。这是此诗中的一层自由——物的自由。四季交替,植物春生秋收也是永恒的一种体现。而永恒正是里尔克诗歌的另一大主题。同样的在里尔克的早期诗歌《豹》以及《天鹅》中都可以窥见里尔克对于永恒意象的偏爱,不管是四季更迭还是代表着循环的“圆”都可以称得上是永恒的象征。
《秋日》最后一段是本诗的重点所在,如何理解诗中的“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这里的房屋指的是什么?在里尔克看来,
他必须放弃世俗意义上的居住,“我不能有小屋,不能安居,我要做的就是漫游和等待。”而纵观里尔克的一生,这位诗人大半的人生都在颠簸的旅途上。里尔克认为他一直都在寻求永恒的回归之旅上。
而最容易引起中国人悲秋情感共鸣的这段描写:“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又应该如何理解呢?
德语原文如下:
wird wachen, lesen, lange Briefe schreiben
und wird in den Alleen hin und her
unruhig wandern.
诗歌原文中的“Allein”除了表达孤独以外,还意味着独自,只有寂寞地阅读和漫游,脱离世俗状态,诗人才能回到追寻内心永恒秘密的归乡之旅中。而“Wandern”一词在德语中除了漫步以外,还意味着德国的漫游或流浪传统,在古代不管是手工业学徒还是诗人们,漫游经历让他们在途中成熟,这种漫游没有方向,而是在前进中寻求方向。所以最后一段中看似孤独冷清的徘徊之旅,却是诗人渴望脱离世俗,独自面对神,接近神,达到与神性合一的和谐状态。最后一段恰恰塑造出了一个独自行进在求真路上的诗人形象。
受中国文化先入为主的悲秋思想影响,里尔克孤独求真的平和宁静似乎就掩埋在秋日纷纷的落叶下。当我们突破已有的文化传统所固有的尺度,沿着里尔克诗歌从世俗视域向神性视域前行,我们是否能开启一种新的视域,更进一步地走近里尔克呢?
注释:
[1]刘小枫《〈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编者前言》,里尔克、林塞等著,林克译《〈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M]. 上海: 三联书店,1997.
[2]里尔克《里尔克读本》绿原,冯至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3]《圣经》[Z]. 上海:中国基督教两会, 2014.
[4]段从学《秋日的孤独》[J]. 名作欣赏2003(06):1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