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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词语中生长

2017-12-22潘芷茵广东省中山市第一中学广东中山528403

名作欣赏 2017年29期
关键词:词语文学创作

⊙潘芷茵[广东省中山市第一中学,广东 中山 528403]

少年中国

在词语中生长

⊙潘芷茵[广东省中山市第一中学,广东 中山 528403]

我们的生活离不开词语——在谈话里,在书页间,在语言所存在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日夜游走在词语的密林里。然而,在惯常看法中,词语,似乎只是一种用来描述事物的工具,或是一点感官声响上的娱乐。我们在评析文学作品时,总会说“这个词用得如何精准、细致”“很好地描写出了……”或是“作者的用词优美、清新”“对词语的巧妙运用使得文章充满了音乐美”。在我们的“安排”下,词语之于文学,不过是千军万马中的小兵小卒。我们对词语的期待,也只是想让它耍点小花样,施点小把戏,而不是跑到前沿要地去指挥创作,推动作品的生成。小小的词语,大抵只是个陪衬——和那庞大的“思想”“叙述”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词,要轻轻说出/用一声或者两声/不然,一出口她就碎了/花一出生就是为了被呵护/花是个温暖的词/花是个幸福的词/你轻轻说出:花/花就会开满整个胸间/花香盈袖/春天的城堡瞬间建成/她,接收了这个季节里所有的/忧伤

“你轻轻说出”——仅是轻轻说出“花”这个词,便有如此温润的,进而繁华奇异的玄想,触手如春,宛如一场奇迹。这种“奇迹”,不妨用一句俏皮话来讲:凝视一个词语,就像凝视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一样有趣。词语,与写作,与文学一样,让我总有一个充满乐趣的所在,套用弗吉尼亚·伍尔芙的话来说,便是“一间自己的房间”。我以一个孩童的姿态在此玩乐,也装出一副“探索世界”的模样,在词与词之间感受事物的联系,在词语的流变里体察人心微澜。许多词,在生活中十分常见,然而,当我们以“艺术之力”激发它们时,再普通、常见的词语也会生长出无限可能。钱锺书先生曾写过一篇散文,题名为《窗》。“窗”,在日常语言中,不过是指那四方格子的东西。然而,钱先生正由这“窗”说开去,谈论人与自然、人心人性,寄以世情远思。与此相近,我们也可以用词语去把记忆的碎片轻轻拈起,去思考那些看似远远相隔的东西。譬如,“盛放”一词,我们首先想到的,大概是“花的盛放”。若放到文学层面呢?从闭合的阶段,即某种“封闭”“无知”“沉默无声”的状态,再到花苞初绽,即某种“渴望独立”的,“女性意识开始苏醒”的状态,再到生命的盛放——走向解放,实现自我生命意义的完成。这不正是一种“盛放”吗?反过来,“盛放”一词,又可促成这样一种对生命形态的思索,并且为这思索后的叙述增添了几分形象感,体现艺术上的精妙。

我们可以想到一个女主人公——她经过曲曲折折的成长,最后实现了“生命的盛放”。我们还可以往更深层探索——只有重复书写“娜拉式出走”,才算“生命的盛放”吗?如果女主人公最后复归平静,在往日的琐碎中发现了生命意义的所在,这可不可以说是一种“盛放”呢?我们在对“盛放”一词的凝思中,其实正进行着对生命形态、价值评判的探讨,也正是文学领域常见的探讨。我们说到“搬家”一词,大抵便是用搬运车搬家具的那回事。然而,对于富有文学感觉的心灵来说,还不止于此。“搬家”一词,会引发许多形而上的思考。我们可以设想一部戏剧——剧中的一家人,不断地搬家,不断地逃离原在的住所。而在对物质新家的追寻中,又会显露什么样的人性?我们灵魂的家,又在何方呢?由词语所指的动作出发,我们能通向一些深邃的、对生存状态的思考。而且,对于作品整体来说,也形成了一种叙事与思辨相映衬的效果。诚如诗人卡洛斯·德鲁蒙德所言:“在词语的皮肤下,有着暗号和代码。”用心留意身边的词语,也能找到我们创作的“暗号与代码”。那些凝练至极的词语,如“飘”“囚”“舞”“窥”“渡”等,也能带我们去思索人世百态,找到创作的灵感。这一方法,不仅可在个人创作中运用,而且,它对于课内写作指导也有一定的帮助(当然,下文所说的实践中的“词语”,是经过一定挑选,有一定限制的)。在许多情况下,以词语为中心式的写作命题,弹性较大,约束较少,呈现出的文本也较为多样。每个人对词语的理解不一,不同经历、不同层次的学生会有不一样的理解、不一样的思路。词语这一简单形式也不太会限制思考方向和内容选择,学生自主发挥的空间较大。譬如,对于“翅膀”一词,爱幻想的孩子可能会想到“让人类长出翅膀,飞向天国去观光另一个世界”;喜欢诗词的孩子可以说“唐诗宋词是我的翅膀”;爱音乐的孩子可以写“音乐是我的翅膀”;想要发表议论的孩子会说:“在巨大的压力下,人们舒展个性,难以展开翅膀,自由飞翔——这,难道不是一副‘沉重的翅膀’?”

再者,根据某组词语,尤其是概念性词语的关系进行议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训练思辨能力。譬如对“有用”与“无用”,我们可以想到“人们追求有用的事而鄙薄无用的事”“看似无用的事,实则为有‘大用’的事”“无用是对有用的一种超越”等。

当词语呈现在我们面前,此时,它意味着一种“召唤”——召唤丰富的表达,召唤更多层次的思考。这一方式包含了一种“由简到繁”的、“扩展”的能力——其实,这正是小学生识字作文时所做的训练,只是我们浸身于繁杂信息与新奇理论中,忽略了这种朴素的方法。

尤其在时评文写作中,仅根据事件材料进行训练,易浮于表面信息,少有深层挖掘的内力——在高中的时评文写作中,教师频繁地拿报道材料给学生练,一篇接一篇,学生也只是浮泛地观察,草草了事。于是有了这样的声音:“老师,为何我想不到这些角度呢?”“怎么我的总是没有深度呢?”

其实,在一些练习的间隙,不妨蜕去我们繁复的外衣,放下时事材料,拿些许简单的词语(尤其是概念性词语)思辨。从简单的“组词造句”开始(用句孩子气的话来说,便是词句在脑海里“咕噜咕噜地冒泡”),总不至于“文思枯竭”。在生活中,无论是对擅长写作的学生还是对专业写作者,人们总说,只要是长期写作的人,对词语,都是很“敏感”的——然而,我们常常讨论的这种“敏感”,大抵只是文字上的装饰。其实,对词语的敏感,不仅在于装饰上的效果。真正的敏感是通过词语去抵达意义,去发现、思考这个世界。在我们对词语的讨论中,这一点往往被忽略了。

我们仅仅关注字眼上绚丽奇异,以其为“文采”,让所谓“对词语的敏感”成为一种“语言的装饰病”。尤其在现代诗写作中,这种“语言病”实在泛滥成灾——进入写作门道后,很容易被一些词语带着跑,顺着一种对奇异感的追求和对“现代诗”的想象,任由词语“野蛮生长”,堆砌再堆砌,只留得一场视觉眩晕和几串无意义的喧哗,好像不写上什么“谋杀细节”“肉体之虚无”“时间陷落”之类的话就不是在写诗一样。再者,这种“语言病”带有极大的惯性——人一旦开始堆砌,便很容易上瘾,会由着一种视觉听觉上的惯性继续下去,浑然不自知。

那么,把词语提高到“思”的层面,让词语在构思、反思等重要环节发挥作用,在更为深广的空间中体现意义,会不会减少一点肤浅的玩弄呢?会不会提高我们对词语,乃至语言的自觉性呢?开拓词语的潜力,使其引领构思、激发反思,大抵能减轻在浅薄的装饰层面上对词语的滥玩滥用,减少语言上的“浮华”“炫技”,保持词语使用中的自觉。此时我们会发现,词语,亦能让人穿梭于思想的长廊,沉潜于意义之渊。当我们讨论文学,或是讨论文学创作时,我们想到的,总是那触手可及的、呈现给我们的“成品”——我们关心作品“说什么”,却忽视了作品“怎样说”“为什么说”,我们忽略了作品生成之前的创作过程以及“创作方法论”。借词语助力作品生成,作为一种创作方法,从创作过程上讲,也有它的独到之处。首先,它是一种“游戏”。我们在思考词语时,不需要正襟危坐,不需要厚厚的书籍,它可以在生活中任何一处、任何时刻进行。而这种“游戏”形式带给我们的是一种“游戏感”,即娱乐感、闲适感。在词语触发思考时,思绪自然流动,创作欲求也自然生长。在这种情境下,是词语携着创作灵感找上门来,而不是我们要求自己在某一特定时段去“找灵感”,不是在书桌前盯着稿纸久久地烦闷,摆着一副严肃的架子,“为创作而创作”。其次,它所包含的并非“直线前进”式的思路,而是发散的、多层次的。我想,很少有人能做到一字一字地顺着写去,一段一段地顺接过去,很少能做到想到的内容刚好嵌合此时写到的位置。尤其在思绪还未清晰定型时,还未有足够的勇气去从头到尾地叙述时,或是内容尚欠丰满时,不妨由某个词语发散开来,让思维静静地开花——重重思绪,如层层花瓣般生长,无论现实或是幻想,形而下或是形而上,都有它存在的美丽。

当然,任何事物都会有它的瑕疵和局限,这一方法也不例外。它会产生一些问题,比如,在表达时容易空泛,流于玄思;或是叙述过于破碎、过于片段化;或是以词语为中心的思维阻碍了其他形式的思维发展,削弱了我们对其他因素,如事件的逻辑顺序的关注。但它至少提供了一种思路——在写作上,甚至是在作品欣赏上。希望这一方法能开拓我们的认知,发掘出更为深广的文学空间,发现一个充满可能性的世界。

正如有人以乐曲、绘画或是数理来与世界对话一样,我们对词语的思考,也终能抵达对世界的思考。词语有所说,而不被说;怀有文学之心、艺术之力的人将其唤醒,使其道出生活的真相。哲学家海德格尔曾有言:“任何存在者的存在居住于词语之中。”在对词语的思考中,在一场一场安静的“自言自语”里,看到自己的面容,也看到世界如何在人们心中诗意地存在。

作 者

:潘芷茵,广东省中山市第一中学丰山学部高二学生。

编 辑

:李珂 E-mail:mzxslk@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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