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会

寒汐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战胜利，举国欢腾。昆山县也是一片欢天喜地，县长和乡绅们商议后决定举办一场热闹隆重的典礼集会，邀请全县的民间艺人参加庆典演出。

消息传到陆家浜，吹鼓手们群情振奋，决心在庆典上倾力演出，既为了向抗日英雄致敬，也要借此大振“陆家浜鼓手”的威名！

不过因为庆典报名的民间艺人太多，所以县里只给了陆家浜鼓手班子一个名额。到底让哪个班子参演，镇长思虑再三，决定先在镇上举办一个小型比赛，由获胜者代表陆家浜到县里参加庆典演出。

这下“多喜班”的大师兄陆阿喜和“长乐班”的小师弟朱小乐可就杠上劲了，不仅因为这两个班子实力雄厚最有希望胜出，而且这两个小伙子也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业以获得心上人的青睐。

陆阿喜和朱小乐的梦中情人名叫施云，是小学堂施先生的独生女，秀外慧中、温柔婉约。虽然面对陆阿喜、朱小乐明里暗里的追求她已经淡然拒绝过了，不过两人并不气馁，仍然一片痴心坚持到底。

这天，陆阿喜嫁去湖州的姐姐回来探亲，带来不少当地小吃。陆阿喜就拿了其中一包湖州有名的桂花糖来到施家，没想到朱小乐早他一步，已经送来一块苏绣丝绸在向施云献殷勤了。看到两人互瞪着对方脸涨得通红，施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用再费心思了，其实我早就有心上人了，只是旁人都不知道而已。”

陆阿喜和朱小乐一惊，连忙追问，才得知施云的恋人竟然就是原先镇上技艺最高的吹鼓手林鸿，后来身为孤儿的他毅然参军抗日去了，从此就没了消息。

“那个……”朱小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万一林鸿牺牲了呢？”

施云坚定地说：“他要是为国捐躯了，我就终身不嫁！”

陆阿喜和朱小乐一听这话，只好垂头丧气地告辞了。陆阿喜回到家，姐姐问：“你不是给施小姐送糖去了吗，怎么没给她？”

陆阿喜才发觉他竟然把桂花糖又提回来了，他叹了口气，把施云的话告诉了姐姐。

姐姐一皱眉，说：“施小姐的意中人是林鸿？现在抗战胜利了，林鸿也退役了，怎么不回来找她？”

陆阿喜一愣：“你怎么知道林鸿还活着，退役了？”

姐姐說：“你姐夫前几天去吴县总务科办公事，看见林鸿了，他还当了总务科科长呢！”

陆阿喜一听这话，怒道：“这小子没死还当了官，却不回来找施云，看来是想做陈世美啊！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陆阿喜说完，不顾姐姐阻拦，转头就往外跑。刚跑到村口，就看见朱小乐在拉二胡，跑调都跑到爪哇国了，看来心情也挺烦躁。

朱小乐看见陆阿喜，就问他怒气冲冲地干啥去？陆阿喜说去找“陈世美”算账！

朱小乐听罢原委，也是义愤填膺，说：“咱俩一起去，不过总务科的门估计没那么容易进得去，咱们得做点准备！”

陆阿喜和朱小乐来到了总务科楼下，果然被门卫拦住了。陆阿喜说他俩是林鸿的同乡，特来拜望的。

门卫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就挂断了。他对陆阿喜和朱小乐说：“林科长公务繁忙，没空接待二位，请回吧！”

陆阿喜和朱小乐气得够呛，两人拿出带来的唢呐和二胡，当场演奏了起来，奏完一曲《邯郸梦》，再奏一曲《劝善金科》，一边吹拉一边唱，一会儿工夫就吸引来不少人围观，楼下立刻变成了戏耍场，热闹非凡。

门卫一看这不像话，赶紧又打电话说：“林科长您还是出来见见您的二位老乡吧，他俩再闹下去可不得了！”

陆阿喜吹唢呐，朱小乐席地而坐一边拉二胡一边唱道：“义胆忠肝铁石坚，看只手要擎天。荣沾厚禄应无补，扪心处，愧难言……”

两人正鼓捣得起劲，引来围观者阵阵叫好声的时候，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走了过来。陆阿喜和朱小乐一看，正是林鸿，立刻唢呐也不吹了，二胡也不拉了，奔到林鸿面前刚要开骂，忽然呆住了，两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鸿的左臂，盯住了那条空荡荡的衣袖！

陆阿喜和朱小乐心情沉重地回到了陆家浜，在村口碰上了正在翘首盼望他俩的施云。

施云急道：“阿喜，我听你姐姐说你俩去吴县找林鸿了，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朱小乐脱口而出：“他不回来了，他怕你……”

陆阿喜狠狠瞪了朱小乐一眼，接口道：“他怕你骂他！林鸿当了官，已经娶了他上司的妹妹。他要你忘了他！”

施云惊呆了，差点晕倒，陆阿喜和朱小乐连忙把她扶回了家。看着施云躺在床上伤心欲绝的样子，两人心里很不好过。

从施家出来，陆阿喜警告朱小乐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并说他们这么做施云只会难过一段时间，慢慢会好起来的。

朱小乐点点头，说：“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如今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还有三天镇里的小型选拔赛就要举行了，咱俩回去练功准备比赛吧。”

陆阿喜自信地笑笑：“虽然咱俩曾经为了施云联手行动，不过一码归一码，比赛时我是不会让着你的！”

朱小乐昂起头，笑道：“我也是！”

第二天下午陆阿喜正在院子里练功，施先生急匆匆找来，说学堂放学后他回到家却不见女儿，只看到一张施云留下的字条，说是去吴县找林鸿问清楚，否则一辈子都不甘心！

陆阿喜大惊，只得对施先生说了林鸿的实情。施先生不住口地埋怨陆阿喜，这时朱小乐跑了进来，说施云回来了，正在村口。

当三人来到村口时，已经聚集了一群乡亲在那里。从吴县回来的除了施云，还有那个为了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失去了左臂的林鸿！

施云看到父亲，拉着林鸿走了过来，说她已经知道了实情，决心跟林鸿成婚，相守一生。

施先生感慨道：“林鸿不仅驱寇杀敌有英雄气概，为了不拖累恋人忍痛断情更显情深义重，有这样的好女婿是我施家的荣耀！”

陆阿喜和朱小乐很惭愧，对林鸿说：“等你们成婚那天，我们多喜班和长乐班的吹鼓手一起演奏庆贺。”

这时镇长来了，笑道：“何必再等，咱们镇上不是要举行选拔赛吗？就改成婚礼庆典，镇子上所有的吹鼓手都来贺喜，你们八仙过海各显奇能，表现最优异的班子即为胜出！”

到了婚礼那天，全镇上下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先由多喜班“迎亲”，吹鼓手们随同接亲队前往施家，队形以唢呐、笛子、二胡、敲板、铜铃为序排列，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轿子到了施家，鼓手司仪高喊：“停轿，升炮奏乐！”陆阿喜吹响《喜临门》，声响洪亮得直冲云霄。媒婆将一身新娘装束的施云扶上花轿，一路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花轿绕着镇子走了一圈，又抬回了施家。

因为林鸿本是孤儿，自从军后已在陆家浜无家无业，而且他已决定以施家为根，孝敬岳父终老，所以这新郎家也就是施家了。

花轿落地，就由长乐班接力，在全套锣、钹、鼓、敲板、角鱼、三弦、笛子的乐器声中，上演“接子孙桶”“卸嫁妆”“上花发”等传统仪式，其中朱小乐的二胡曲《喜相逢》格外悠扬悦耳。

这是陆家浜建镇以来最隆重热闹的庆典。到底谁能胜出去昆山表演，在鼓手心目中已经不重要，他们是在用自己全部的激情与技艺为新人贺喜、向英雄致敬！

（发稿编辑/黄素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