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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保姆的乡党

2017-12-20冯积岐

金秋 2017年17期
关键词:环城保姆丈夫

文/冯积岐

做保姆的乡党

文/冯积岐

我在环城公园散步时,和一个做保姆的岐山县乡党邂逅了,她叫杨丽红。

回到家,我给妻说,遇见了一个当保姆的乡党。一听是保姆,妻的眼神一斜,表示不屑。妻每天在环城公园打两个小时的扑克,和她一起打扑克的其他三个女人都是保姆。妻对保姆的生活比我了解,给我讲过一些保姆的故事。妻对保姆有很固执的偏见。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去环城公园散步,总能碰上杨丽红。和她交谈的次数多了,对她的人生有了些了解。杨丽红似乎把我当作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兄长,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

二十三岁那年,杨丽红由岐山县北郭乡的杨村嫁到了张村。那一年,刚刚分田到户,农民们的生活热情高涨。杨丽红的丈夫是个年轻的瓦工,收割完毕,外出给人盖房。丈夫很能干,给家里挣下了不少钱。杨丽红生下了一个女儿,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家庭看起来十分圆满了。可是,就在她的儿子刚过了一岁的时候,丈夫突发心肌梗塞,死在了工地上。28岁的杨丽红被撂在了人生的半路上,即使眼泪流干,也不能填补人生的缺憾。在这个失去了男人的家里,杨丽红守了三年之后,改嫁了。第二任丈夫虽然没有任何毛病,也会持家,也勤劳能干,可是,他比杨丽红大十七岁。健康而漂亮的杨丽红才三十二岁,而丈夫已快五十岁。作为一个农村女人,夫妻生活的不满足,是无法向任何人叙说的,一旦说出口,就等于自己把自己绑在不道德的耻辱架上了。杨丽红只能把这难言之苦强咽下去。每当夜阑人静,沉闷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游荡在房间里的时候,杨丽红孤独地躺在床上,还在辗转反侧。四十岁那年,她断然进京,给人家当了保姆。

在北京生活了五六年之后,杨丽红明白了,城市人与农村人的差异,不只是在于富裕与贫穷上,不只是在于吃什么、穿什么,拥有什么。她努力地向城市文明的队列中靠拢——即使一把水果皮,她也要攥在手中,找到一个垃圾箱扔进去;即使吐一口痰,她也要吐在手纸上。在她干过的几家保姆家里,吃饭时,她和主人坐在一个饭桌上,她赢得的尊严,是她品质的奖章。当然,她也知道,一些进城保姆的行为不端,当有人议论起这种事的时候,她觉得难堪而羞耻。

正当她在京城里为自己谋划未来的时候,电话里的声音给她送来了噩耗——她的第二任丈夫也死于心肌梗塞。她放声大哭。她哭自己的命运。命运真捉弄人——两任丈夫怎么死于同样的疾病?她不敢再思考,一思考就害怕。

丈夫走了一年之后,有人就给她介绍男人,撺掇她再嫁,她拒绝了。两年过后,又有人撺掇她再嫁。人情难却。她去见了两个男人。一个是刚退休的干部,年龄确实不成问题,大她十岁,她能接受。可是,这个男人,和她见面半个小时以后,就要搂搂抱抱。她不能接受他那放肆的举动。她断然地走了。第二个男人是在县城某个宾馆里见的。那男人是一个退休的中学教师。开初,那教师还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每一句话似乎都是掂量过后才送出口的。后来,他竟然提出,两个人在宾馆住几天。她一听,吓坏了,赶紧走了。

她诉说完了,我对她说,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不信,我给你介绍一个——我确实想把杨丽红介绍给我的一个亲戚。

杨丽红叹息一声:我命中不会再有男人了。我问她是咋回事?她告诉我:她的儿子打来电话说,叫她赶快辞去保姆,来上海,儿媳快要生产了。儿子和儿媳在上海一家企业上班。她悲哀地说,我这一走,至少要十多年。我也想过,我带孙子是有责任的,带到什么时候是个完?孙子上幼儿园之前,要我管吃管睡;上了幼儿园,要我接,要我送。即使上了小学,还要接送。十年以后,我就六十了。等到六十岁,我再嫁人,还有什么意义?我甘愿为儿孙活着。我认命了。我给儿女当保姆,这是我的责任。

看着她无奈的样子,我能说什么呢?我的乡党杨丽红一生为责任而活着。而我的父母,天下多少父母不是为了责任而活着呢?他们宁可自己受苦受累,宁可委屈了自己,甚至牺牲了自己,也要叫儿女们活得轻松、愉快,这就是他们的人生观。我们这个民族正是有杨丽红这样普普通通的劳动人民支撑,才强大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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