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与启蒙:宁波华花圣经书房及中文金属活字印刷技术
2017-12-15曹汝平
摘要:“五口通商”后美国传教士将印刷所迁至宁波,客观上为19世纪的中国活字印刷业带来技术启蒙。戴尔与赖格兰德研发的两种中文金属活字为宁波华花圣经书房的印刷奠定了技术基础,他们采用“模块化”的金属活字设计方式,无形中将宁波华花圣经书房纳入西方机械化活字印刷技术体系中。据此,姜别利在宁波华花圣经书房以电镀法试制金属活字,并最终在上海形成革命性的“系统化”现代字体设计观念,从而奠定了宁波在中国早期现代设计史上的启蒙形象。
关键词:宁波华花圣经书房;金属活字;模块化;系统化
自约翰内斯·古登堡改进活字印刷术以来,作为主要出版物的《圣经》成为宣扬教化、承担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近代中文金属活字印刷技术就源于印行中文版《圣经》的需要。1845年9月,当美国长老会传教士柯理(Richard Cole)在江北卢氏宗祠以“圣经”为名建立中国大陆第一家机器印刷机构——华花圣经书房(The Chinese and American Holy Classic Book Establishment)时,不经意问开启了中国早期现代出版的大门,同时也为中国带来了现代设计所需的技术启蒙。客观上,掌握金属活字印刷技术的人其实—直扮演着平面设计师的角色,在后现代主义设计臻于顶峰的20世纪七八十年代,“平面设计仍大量掌握在印刷技师手中,即便是在有许多活跃的平面设计师的国家”。显然,现代印刷被纳入平面设计领域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它将字体、纸张、油墨和工艺流程等有机整合在一起,显示出技术启蒙及革新对于平面设计水准的提升价值。在这一过程中,宁波华花圣经书房的先锋价值就在于中文金属活字应用与后续开发,因此本文拟尝试对宁波华花圣经书房所用中文金属活字的技术缘起及启蒙意义进行阐述,以此证明该书房对中国早期现代平面设计所起到的推动作用。
一、场所与技术的抉择
宁波华花圣经书房的前身是美国长老会澳门“华英校书房”,由柯理主持印刷工作。但该书房只在澳门运作了约一年半的时间便迁往设在宁波的传教站。之所以北迁宁波,一是澳门已有诸如东印度公司所属的印刷所,该所曾先后印刷出版过马礼逊(Robert Morrison)的著作《华英词典》(1815-1823)、《汉语对话与句子》(1816)、《中国大观》(1817)以及《杂文编》(1833)等书;二是宁波“提供了一个在高尚居民中进行安然的传教工作的有希望的地区,是帝国中最好、最大的城市之一”,1844年宁波对外贸易额为500,000元,占全国总额的37%,且这一年7月签订的中美《望厦条约》也确保了来华传教士的利益和要求;三是基督教新教徒对中国传教事业充满了浪漫激情,荷兰传道会传教士郭实腊(Gutzlaff)就曾乐观地宣称:“福音将最终征服整个中华帝国,其芸芸众生将属于上帝”,他在《三次航行中国沿海记》中也表达过类似的情绪:“中国人将从根本上变成上帝的子民,凡是相信《圣经》人,都能得到快乐”;四是在美国传教士看来,处于广阔大陆前沿的宁波背靠膏腴精粹、人杰地灵的华东地区,且早有与海外通商的传统,在经济、文化和福音传播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地理优势,而澳门的福音传播前哨站的价值已被削弱,无法适应“五口通商”后的实际需求,因此有必要迁至发展空问更为明朗的宁波。
迁至宁波的印刷所随即更名为“华花圣经书房”。书房的制版、印刷等事务由美国长老会委任的出版委员会负责,柯理担任主任(1845年7月至1847年8月),主要成员包括娄理华(Walter Macon Lowrie)、克陛存(Michael S.Culbertson)兩位传教士。委员会的主要工作内容是编辑、校对、发行书籍,也包括改进书房所用金属活字以及规划书房的未来发展。在近15年的时间里,华花圣经书房虽在规模上没有得到大规模扩展,但出版了106种、约1 452 261册图书,其中有19%的出版物涉及天文、地理、历史、经济、语言等世俗性内容,这些出版物多被记录在伟烈亚力(Alexander wylie)编撰的《基督教新教传教士在华名录》一书中。据该书记载,为顺利开展传教工作,宁波华花圣经书房出版的宗教与世俗类印刷品多采用中文或宁波方言印刷,这就为中文活字的改进与完善提供了机会。麦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曾说:“在帝国内……每个字都有特定的象征意义,以此,受过教育的人即使使用与作者不同的方言,对同一个字有不同的发音,但也不妨碍他们理解书的内容。”费正清也曾说:“评价新教早期成就的真正标准,不在于它收到了多少信徒,而在于它为后来的工作所奠定的基础。最重要的基础是准备了初步的、但却是大批的中文基督教书籍。”所以,即使第一次鸦片战争前清政府严格限制来华传教士的活动,但他们依然在中国大陆以外的地区进行着中文金属活字的设计开发与应用工作。
由于柯理、娄理华等人前期准备较为充分,华花圣经书房所用铅字也可应付所需,因而书房印刷事务很快就开展起来。这一时期,书房所用的中文金属活字成为各类出版物印刷的基础,虽然中国也有木、陶、铜、锡等活字的制作与使用记录,但欧洲宗教改革与宗教传播无疑是近代中文活字开发制作技术的重要驱动力。其中尤为重要的一点是活字材料的择取。在中文木活字制作与印刷实践中,传教士们发现木活字有许多缺点,如澳门圣若瑟学院(College of St.Joseph)传教部门用木活字印刷的书籍就存在字迹模糊不清、几乎无法辨认的情况。为避免这种糟糕的情况,英国浸信会传教士马士曼(Joshua Marshman)在1813年印刷《新约·约翰福音》时,就采用了铅活字。不过木活字的优点在于制作方便,材质轻盈,便于携带,因为“在中国受到的迫害使他们不得不采用这种方法,当传教士逃跑或躲避中国官方搜捕时,雕版过于笨重,也不便携带或隐藏”,因此在一段时期内传教士们不得不采用木活字进行印刷。事实上,在1805年“德天赐”案中,“用汉字编造西洋经卷至三十一种之多”,后查获满汉文书籍173种,这些书籍多采用木活字或雕版(板片)印刷,从中既可以看出在华传教士秘密印制传教物的活跃程度,同时也可知晓在“五口通商”之前中国的印刷技术已达到一定高度。待到1845年后,华花圣经书房开始采用金属活字在宁波批量印刷各类书籍,此时柯理等人关心的已不再是用什么材料制作中文活字,而是印刷品质和工作效率,因为他们“深信以(中文)金属并合活字来进行印刷的计划必定成功,最终亦必凌驾其它(他)(印刷)方法”。
实际上这已涉及中文活字印刷的技术抉择问题,其关键是中西文铅活字混排,即如何让中文活字更好地融入西方机械化的金属活字印刷生产流程中。其实早在宁波华花圣经书房之前,英美等国的新教机构就组织人力和物力来解决这一问题,最终相对成熟的金属活字印刷技术成为传教士们传播福音的利器。决定该结果的主要影响因素或可从麦都思于1834年发表的著作中看出来,他将西方当时采用的三种主流印刷技术——雕版印刷、石版印刷、活版印刷——进行中文印刷的成本进行了综合比较(详见表1):
按照麦都思的统计分析,在相同工作量的情况下,(金属)活版印刷技术显然更加经济实用且能有效缩短生产周期,一旦制作完成字模,就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得到多套金属活字,足以胜任大多数的印刷工作。若金属活字损耗严重,也可将其熔化,重新制作成新的金属字体。因此金属活字印刷技术成为西方传教士进行印刷编排设计的首选,汉字与外文、阿拉伯数字混排、插图与装饰元素在版面中的穿插设计,无一例外都能够基于金属活字印刷技术而完成批量化的机械生产作业,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下半叶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出现。
二、华花圣经书房所用的两种中文金属活字
事实上,早在澳门时期,柯理等人就已经在使用中文金属活字了,迁至宁波后,使用频率最高的是“拼合字”与“香港字”。法国人赖格兰德(Marcellin Legrand)研发的“拼合字”(又称叠积字)之所以得到青睐,是因为该字体解决了中文字模制作成本的问题,且其大小合适,只相当于大号“圣经体”(great primer,约36磅)的二分之一。据麦都思形容,该字型“形式有点僵硬,不成比例……但是,总体上看它们极为精细和美丽”。赖格兰德曾表达过自己的设计理念:“应当解决这样一个问题——使用尽可能少的元素来呈现、转义中文,而不变更汉字的构成。”使用尽可能少的元素,并非是要减少汉字的笔画,而是通过分析大多数汉字的字型结构,从中提炼出关键性的笔画或核心构成元素,以此来有效组织并提高中文金属活字的排印效果与速度。显而易见,这是一种模块化的、带有全局性的设计构思,其构思对于有‘偏旁部首”的汉字来说,无疑是比较理想的选择。当然,我们无法知晓赖格兰德是否受到过他的前辈法籍耶稣会士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依形检韵”的启发,但这种利用汉字的偏旁部首掌控所有汉字的经验,应该是一脉相承的。
于是在赖格兰德的中文金属活字设计中,我们就看到了一种用“部首”加“字根”拼合成字的设计方法。为便于统一字型大小,赖格兰德將单个汉字的部首(the radical)比例规定为整个方块的三分之一,字根(the primitive)的比例则为三分之二。举例来说,用一些偏旁部首如口、月、木,和一些字根如土、巴、几、内,就可以拼合出吐、吧、叽、呐、肚、肥、肌、肭、杜、杷、机、枘12个字。除去部分无中生有的字形外,这一组合模式可带来22 741个汉字,其高效与便利性一目了然,为此美国长老会分别于1836年、1844年分批购买了拼合字,用来印刷所需文本。当然,为推广这一方法,1844年澳门华英校书房还专门出版了拼合字的样本《新铸华英铅印》。其后,宁波华花圣经书房继续使用拼合字印刷书籍和宣教资料,已知1848年出版的《地球图说》和1849年出版的《耶稣教理问答》使用的就是拼合字。
不过拼合字的缺点也很明显:其机械组合方式无法很好地彰显汉字的形态美;两部分元素拼合为一个完整的活字,实际上为检字、排印带来一定难度。于是寻求更好的技术解决方案就成为必然。比赖格兰德早些开始研究中文金属活字的戴尔(Samuel Dyer),先是采用铸版造字的方法,在经历无数次探索与试验之后,他还是回归到欧洲传统的造字方法,即以字范为基础,经冲压字模而得到最终的活字。戴尔曾在槟榔屿(Penang)、马六甲和新加坡研究制作中文金属活字,他去世后由施敦力(Alexander Stronach)在香港最终完成3891副大小字模,“香港字”由此得名。这种采用“字范字模活字”制作单个金属活字的方法被柯理继续沿用,一直到姜别利在宁波华花圣经书房末期开始以电镀法试制宋体铅字并获得成功为止。
戴尔最初同样采用“模块化”的拼合字造字理念,在《重校几书作印集字》中,他依据自己对汉字结构的理解,提炼出可以共用的部首与字根,并将汉字分为“全字”“三份二份”“三份一份”“直写对半”“横折对半”“四份一份”几个种类,这样的分法显然比赖格兰德的两分法更丰富、更周全,符合汉字(方块字)多样化造型的需要(图1)。不过戴尔并没有坚持拼合字的思路,原因可能在于他虽然采用拼合字的“模块”,但目的是研制“一劳永逸”的钢模,并解决钢模冲压过程中局部字面会受损而导致字模冲压失败的问题,实际上他曾采用只包括局部笔画的字冲来加工修补受损字模的方法。同时,戴尔还创造性地尝试根据汉字的使用频率、字形结构对其进行分类,主要是为了区分出常用、备用和罕用的汉字,以提高造字效率。他因此设想过中文金属活字钢模铸造效率的问题:
大多数的汉字都由不同的两部分组成,“部首”和“字根”,这两部分可以分开铸造,而不会对字体造成大的伤害。整副铅字的140个中有300个拥有相同的部首,有时候部首会占据方块的一半(无疑所有的汉字都处在一个同等的空间里,即一个方块),有时候占到三分之_,因此两个字冲就可满足于300个字的部首,那么就省下298个半体字冲(half-punch),即149个整字冲。再如,240个字(14000个总数中)拥有相同的部首,同上,两个字冲就可满足这240字的部首,那么就省下238个半体字冲,即119个整字冲。接着,在238个字根字冲中,有70个可以共用在前面300个那组里,那么就又多省下70个半体字冲,即35个整字冲。
从这段引文可以看出,戴尔研究汉字的模块化构成,其主要目的是利用汉字的造型结构来整合字冲,以提高钢模造字效率并降低制造成本。当然,从中也可以见出戴尔对中文字体造型的理解——方块汉字大小一致,横平竖直、撇捺点折等笔画在方寸之间错落有致,部分与整体所呈现的比例关系决定着造字的成败。这是他设计成功的基础。戴尔的字体后来得到柯理的修正,因为简洁、优雅、耐用而广受欢迎,让其他中文活字铸造法都相形见绌,所以1850年后的宁波华花圣经书房就尝试使用戴尔的铅字排印书籍和报纸,比如1856年重版《地球说略》之引言就是如此,由书房于1854年创办的《中外新报》则主要采用了改良过的小号字(三线钻石体)。
前文提到的拼合字样本《新铸华英铅印》,其主要编辑者是娄理华。这位在澳门和宁波两地都积极为完善印刷出版质量和提高工作效率而殚精竭虑的传教士,在不幸遇难之前,他一直在修订《新铸华英铅印》,1852年,宁波华花圣经书房出版了修订本,并更名为《汉语活字范例》(specimen of the Chinese Type)(图2)。全书内容分为笔画数量、字根、偏旁部首(水平结构的单列)以及娄理华重新整理、增添并修改过的活字范例等几个部分,其中最后一部分就是华花圣经书房在初期采用的“切削雕制的宁波活字”(Characters cut at Ningpo)。《汉语活字范例》所涉及的内容笔者已另文阐述。
三、华花圣经书房金属活字印刷技术的启蒙
1858年,姜别利(William Gamble)来华主持宁波华花圣经书房,随身携带铅字、字模和铸字机,继续铸造并改进书房所用金属活字。但因感到原有中文活字铸造法存在诸多不足之处,所以次年他就开始采用电镀法试制中文金属活字。在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和两名中国助手以《康熙字典》收录的40 919个汉字为基础,先后统计了宁波华花圣经书房和上海美华书馆出版的《圣经》和其他27本8开大小的著作,对总计130 000个字进行研究,到1861年底,他宣布取得初步成功,其后就开发出有系列字号的“宋体字”(又称美华字、上海字)。相对于以前的造字方法,电镀字(模)是印刷史上一次伟大的技术进步,不仅节约了生产成本和时问,而且还能够制作出具有良好清晰度的小号金属活字。据王韬记述:“美士江君,别设美华书馆于南门外,造字制版,悉以化学,实为近今之新法。按西国印书之器,有大小两种:大以牛运,小以人挽。人挽者,亦殊便捷。”以新法得到的活字被应用在机器印刷上,取得了比较理想的效果。
在笔者看来,姜别利电镀字技术的价值在于“系统化”字体设计理念的建构,即根据中文字体大小建立起“字号”的概念,这就让不同字号的字体承担起不同的功能,这一带有系统化的启蒙概念意义非凡。比如用small pica(11点大小的活字)来印刷字典、语法、科技类双语著作,可以得到清晰、直观的版面效果,文字的可读性大为增强。中国印刷出版史料中常被提到的一至七号(即显、明、中、行、解、注、珍)中文系列印刷字体就是与姜别利直接相关的杰作。从平面设计的角度看,系列或体系化字体建构的是一套行之有效的传播符号,虽说姜别利在“宋体字”研发过程中只是将文字视为帮助传播教义的工具,但在有意无意之中,他作为专业的字体(符号)设计师,却已较为精确地设定了文字阅读的对象与环境,即把握住不同字号在不同人群和传播语境中的不同功能,以帮助人们快速而有效地理解所读文本。这一点正是字体设计的价值所在。
其实,在姜别利之前已存在对中文字体大小多样性的需求,但囿于当时的技术条件,人们无法得到更小的印刷字体,因为小号的字体不容易冲压成型,除非采用效率低下的手工雕刻,如马礼逊《华英词典》就采用了5.3×5.3mm左右的手工雕刻金属活字。直到姜别利研发出电镀法之后,字面平整、字形美观的小号金属活字(主要是五、六、七号字)才被开发出来。设计师本人曾这样解释研发小号字体的原因:“设计这套活字的主要目的是尽可能把《圣经》经文在最少只有一册的可印刷范围内,中英两种文字可以夹排夹印,这无疑对学者们提供最大的方便。”可见,一本《圣经》因采用小号字体而能够容纳全部内容,相对于基督教义传播而言,这自然是经济又实用的选择。此时,中英两种文字“夹排夹印”,进而再与阿拉伯数字、音符等字符混排,无疑让文字信息传播得更加自由而通畅。再加上姜别利精心挑选出的近6000个汉字(约占所有汉字总和的七分之一),几乎满足了当时所有实际印刷工作的需要,因此在传教界和东亚文化圈颇有影响,许多印刷机构都购置了系列“宋体字”。显然,这是中文出版与印刷设计史上的标志性事件,它终结了活字的“冲压时代”,从此中文字体呈现出按字号级别递减或递增的多元化面貌。更重要的是,字号级别观念及其实践消解了自马礼逊以来多种不同类型字符混排的难题,版式设计完成了一次观念革命,由此开启了走向现代化出版之路的大门。
显而易见,我们也不能忽视字体“模块化”所带来的启蒙力量。首先,虽然中文金属活字是西方传教士们的宣教工具,他们主要以雕版宋体为模本制作活字,并没有真正设计出其他新字体,但若公允回顾宁波华花圣经书房创办前后传教士在中文金属活字制作与印刷上的成就,我们必须承认,他们将西方工业革命影响下的机器印刷生产引入中国,让传统的手工雕版印刷以及手工活字逐渐消隐,中文金属活字的“模块”(拼合)概念就是西方现代印刷技术启蒙的必然结果,显然有益于中国印刷技术的现代转型发展。其次,对于国人而言,《圣经》印刷带来的是“福音”“效率”“标准”等西方色彩濃厚的观念,而对于传教士来说,在短期内要实现的就是新教教义传播效应的最大化,与此相应的就是中文金属活字印刷的高效化,因此需要一套体系化的、可批量生产的金属活字,它们亟需被设计出来。在这样一种需求下,宁波华花圣经书房主要采用的“模块”观产生的价值就体现在技术更新、印刷效率、分工协作、造字原则等方面。这正是技术启蒙所涉的主要内容。最后,宁波作为中国大陆最早见证西方工业革命成果的城市之一,中文金属活字印刷技术发展过程中“模块化”所起到的启蒙作用显然先于“系统化”而发生,当姜别利从宁波起步,在上海完成不同“字号”的系列字体并最终影响到整个汉字文化圈时,我们更应该以整体史学观的视角来看待这些印刷技术史上带有启蒙价值的观念。
四、结语
从本文简略的行文中可以发现,新教传教士始终依托西方技术与文化标准来设计中文金属活字,使之在易认、易读并能有效执行的前提下将复杂的汉字整体纳入西方机械化的活字印刷技术体系中,这样的努力显然卓有成效。宁波华花圣经书房的印刷工作就是很好的例证,它也因此得以承袭西方印刷出版的生产方式,将中国的印刷工业与机器出版物印刷质量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从印刷技术对现代设计的影响与推动情况来看,作为“五口通商”之一的宁波,理应在中国近现代平面设计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换言之,从印刷技术抉择与启蒙的角度,我们将宁波视为中国现代印刷与设计的源起地之一,似也并不为过。当然,这一观点有待新材料予以更为深入而全面的论证。
(曹汝平,浙江万里学院广告系教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