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的种子

两色风景

我的“什么都有超市”开张不久，立刻以全面的商品、贴心的服务、过硬的质量、公道的价格博得了整个天马小镇的好评，从早晨开门到晚上关门，客人就没有少过。真是让我得意极啦。

我是老板，是整个超市最有地位的人，但我并没有因此就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没事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在超市里走来走去，近距离与客人们交流，这可比躲在办公室里数钱玩有意思多啦。关键是，能够第一时间了解顾客的感想呀。

比如眼下这位在家具区徘徊的先生，就显然需要我的帮忙。

“亲爱的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彬彬有礼地问道。

“啊。”那先生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里有好些家具已经很旧了，想换换。”

“嗯，非常有必要！新的家具会带来新的气象，很能增加幸福感呢——請问您看上了哪些家具？”

“看上了也没用。”那先生苦笑，“我买不起。”

我可是个精明的商人，听了这话脑子立刻转开了。我们毕竟是超市而不是什么家具卖场，所以我们卖的家具都不是死贵死贵的类型，而是物美价廉，薄利多销。但这样他都还嫌贵？——不用问，这位先生并不富裕。但我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那多伤人家自尊呀。

眼看那先生要走，我拦住他：“慢——这里可是‘什么都有超市，宗旨是让每一位顾客都能满意而归，所以，您买得起的便宜家具也并不是没有哟。只需要您付出一点点时间！”

那位先生的眼睛亮了。

我走进家具区，从最靠角落的货架最角落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堆种子。

“这些家具，每件只要一百块。”

“这些是家具？”那位先生在怀疑自己听错之前先怀疑自己看错。

我怎么会戏弄亲爱的客人？我递上一把放大镜。放大镜下，每一颗沙砾大小的种子就能看出轮廓了——它们的确是一件件家具，椅子桌子柜子床什么都有，只是全都小不可言，就像是微雕作品。

“这些叫‘家具种子，您拿回去种在土里，每天浇浇水，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长大一些，渐渐渐渐，就会长大到可以使用的尺寸。”我说，“您照料得越好，长出的家具质量也就越好。”

“太棒了！真不愧是‘什么都有超市！”那先生欢呼。

那位先生花了一千元，买了十件家具。我看得出，这笔钱对他也是不小的负担，可是同样品质的家具，别家买至少要贵十倍呢，那位先生显然也很清楚，他的笑容是快乐的。

“记住，长到合适的尺寸才能从土里拔出来，那样它就会停止生长。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我再三叮嘱。

“记住啦！”

一笔由我亲自接待的生意就这样做成了，我很高兴。比起赚钱，这种成就感更让人享受。

所以，当一个月过去，我琢磨着那批种子应该都已经长成了好看又好用的家具时，我决定去拜访那位先生，也算是一种售后回访吧。

那位先生惊讶地接待了我，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周到。寒暄后，我迫不及待地问：“那些种子的生长顺利吧？”

“顺利。”

“家具种出来了吧？”

“种出来了。”

“漂亮吧？喜欢吗？”

“嗯嗯。”

我感到很欣慰，“那么——”我环顾着这间屋子，必须说，这真是一座有点年头的屋子，既小又旧，但我自信我的家具能为它增色不少，可是，为什么我却没看见一样新家具呢？

喔，正纳闷着，我就看见了。我看见在一张方桌上，摆着新家具们——是的，它们每一样都只有巴掌大小，换句话说，就是一批玩具！

“哎呀呀！”我痛心疾首，“您一定没有听我的话，种子刚长到玩具大小，您就把它们从土里拔出来了是吗？所以它们不会再长大了，这真是……”

这时，传来了开门声，一个苹果脸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爸爸，我回来啦！”她对那位先生说。

“好，洗洗手准备吃饭啦。”

“嗯！”小女孩看了我一眼，“有客人吗？”

“是呀，你好。”我先收起商人模式。

“你要在我们家吃饭吗？”小女孩热情地说，“我爸爸的手艺很好唷！”

“啊，我想不用麻烦了。”

“留下来吧，吃完了，我请你玩过家家！”

“过家家？”我情不自禁看向那批微型家具。

“这些是爸爸买给我的！”小女孩快乐地摆弄起它们，“它们好漂亮，对不对？爸爸最疼我啦！”

“好了，快去洗手吧。”那位先生过来说。

小女孩去洗手时，她的父亲对我解释：“真对不起，辜负了您的心意。原本我是真的想把它们种到正常大小的，可是当它们长到玩具的尺寸时，就被我的女儿摘下来了。她一直很羡慕其他孩子拥有精美的过家家玩具，但我一直没买给她。现在她一下子拥有了一整套——她心爱的布娃娃总算有了床、书柜、椅子、桌子……”他挠挠头，“我知道，这非常浪费，可是，当我看见她玩得那么开心时，又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啦。”

离开那个小小的家时，我告诉自己：下次再来拜访，一定不能空着手，至少得带上一袋“家具种子”当礼物。否则，怎么回报那个请我玩过家家的可爱小女孩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