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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阳与弥渡白崖

2017-12-14王亚林

大理文化 2017年11期
关键词:元阳彩云大理

●王亚林

大理讲坛

梳理历史脉络 凸显地域文化 弘扬民族精神

本栏目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学术观点,不代表本刊立场

责任编辑:刘 倩

投稿邮箱:DLWHLQ@163.com

李元阳与弥渡白崖

●王亚林

本文所述之人白族“钜儒”李元阳,是大理白族历史文化星空中最为灿烂的明星,是大理白族历史文化的划时代的标志性人物。他出仕为官,始终秉承“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儒家理念,兴利除害、体恤民苦、廉洁自持,百姓为之立碑建祠,称颂其德政于不衰。他归里居家,急公好义,为家乡兴水利、建学田,主持重修崇圣寺三塔、弘圣寺塔,资助建设鸡足山寺宇,不一而足,民众至今依然口口相传。李元阳才华横溢,笔耕不辍,著有诗文集《艳雪台诗》《中溪漫稿》《心性图说》,先后编纂《大理府志》《云南通志》,人称滇中“理学巨儒”“史上白族第一文人”。

本文所述之地白崖(今红岩),据《南诏野史》记载,是天竺摩竭国阿育王低蒙苴第八子蒙苴颂的居住地,曾建白崖国,蒙苴颂为白子国仁果之祖,千余年间世代传承,弘扬佛法不断,南诏因此而肇基,为白族之先民。到了明代,弥渡称作“迷渡”,白崖为大理门户,为大理府赵州属地,是白族先民聚集区之一,一代又一代的各族人民在这里繁衍生息。李元阳是深深热爱着弥渡爱着白崖的,他饱含热情地为弥渡白崖留下的《白崖土城记》《彩云桥记》《镇蝗医王寺记》《白崖毕钵罗窟志》《遍照寺记》、七绝《修彩云桥》等诗文,不吝笔墨地歌颂真善美,在《镇蝗医王寺记》保留下来的谚语“白崖熟,一郡足”,至今仍能口耳相传,让号称“滇西粮仓”的弥渡人民自豪不已,激发起热爱家乡的无限深情。品读李元阳先生留下的一篇篇文章,咀嚼一句句锦绣文字,依然让人心驰神往、感佩不已,受益匪浅。如今,这些诗文均已成为珍贵文献,成为大理弥渡最为宝贵的文化资源之一。今试翻检李元阳诗文品读,分题讲解。

1564年冬,苍山脚下,洱海之畔,寒风徐徐,翠屏草堂四周一片静谧。李元阳为大理府通判张民表勇于任事、一心为民的事迹感动,自己十五年仕途中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清晰地浮现于脑海,思绪飘飞,感慨万千,提笔写下《白崖土城记》。

据史书记载,“汉武帝元狩元年 (公元前122年),彩云见南中,在今大理府赵州之白崖。”可见白崖历史之悠久。白崖城位于弥渡定西岭下,由此东出云南县而至昆明,西过定西岭而进入大理,是滇西重镇大理的通衢门户。鉴于白崖交通咽喉的位置,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朝廷批准,在这里设大理府通判署,置官通判,专司“督捕盗贼,控驭土官”。可是,四十多年过去了,十任通判流水般交替,白崖依然无城垣可依凭,四处荒野,“居人残于盗寇,曾无宁岁”,白崖千余户百姓苦不堪言。

明嘉靖四十三年甲子,即公元1564年,麻城人张民表履任大理府通判。张民表贡生出身,却是一个亲民爱民之官,到任伊始,立即走访士绅民众,倾听士民心声。士绅民众几乎异口同声告诉他:“最急迫的事是修筑城垣!”张民表立即与民约法三章:“依据各家房屋大小分配任务,各家先准备足够的土石与打制刀具、畚箕、铁锹等工具,冬天到来立即开工,不足部分由我承担。”民众无不感奋,“乐于趋事”。至冬,工程如期开工建设,张民表不分昼夜,督促民众施工,“阙者补之,欹者扶之,未覆者甓以固之”。

白崖城建设的同时,张民表还选出身强力壮的民众一千人,购置配备器械,农闲时训练,“俾谙金鼓进退之节”,组建起一支精干的民兵队伍,随时巡逻闾阎之间,守卫着家园的平安。从此,“千室有庇,牛羊马牸盈于衢巷”,“三百里之内,寇盗莫敢近”,民众安居乐业,生活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气象。于是里居缙绅无不感其功德,大理知府罗襋深感“喜得良倅”,委托太和县知县刘璧,请记于李元阳。

此时,李元阳已历经十五年的宦海沉浮,隐居家乡二十三年,虽然已经绝意仕途,然而,知江西分宜、江苏江阴两县,擢升户部主事,再任御史,巡按福建,最后知荆州府,历经万般曲折,尝尽官场酸甜苦辣。由于白崖地处蒙化府、景东府犬牙交错之间,盗寇一来,百姓惊慌失措,流离失所,甚或倾家荡产的惨状浮现在眼前。于是,张民表与民众所说的那句话,重重回响在耳畔:“吾以里选出身得此官,在吾为望外之福矣,吾又何敢望富乎?”

十五年的官场经历和切身实践告诉他,为官者为民做实事好事,实在难得;勇于担当的亲民之官,更是难得。在幽静的草堂里,李元阳百感交集,才思泉涌,妙笔生花,一篇语言洗练,字字珠玑的文章,一气呵成,嗣后勒石立碑以记此事,既表彰大理府通判张民表为官施政之德,又抒发自己多年来为官施政的无限感慨。令人意外的是,如今虽然碑已荡然不存,但张民表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忧百姓所忧的事迹,却因为这篇文章永远流传下来。

古人为文,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但作为不世出的白族文豪,李元阳不避“狗尾续貂”之嫌,在文章的结尾“啰啰嗦嗦”地写道:“君名民表,字子敬,别号认所”。十二年之后,即公元 1576年,在编纂《云南通志》的时候,李元阳还特意把这篇文章收录在《卷五》里,向各界大张旗鼓地推荐张民表其人其事,让其垂之史册。细细揣摩其用意,不难领会,这便是:“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虽为通判,只为知府副职,俗称“二府”,正六品,属基层官吏,掌刑法、治安等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事项,可谓职位卑微而责任重大。但因为李元阳,后世将会永远深深铭记这个名字——张民表。

积雨村墟烟火消,马前沙涨逈齐腰。

沟渠不治农人叹,禾稼常为潦水漂。

凿石苦闻鞭挞急,蹇裳愁杀路途遥。

济川无策甘崖壑,且向人间理断桥。

明万历五年丁丑(公元1577年)夏初,位于弥渡白崖城(又名彩云镇,今红岩镇)东二里,横跨礼社江上的彩云桥建成投入使用。此时,辞官乡居已三十六年,年已八旬的李元阳受云南分巡金沧道王希元之请参与其事,桥的建成让他喜不自禁,欣然濡墨提笔,写下这首七律《修彩云桥》。该诗诗意含蓄朦胧,含蓄曲折地表达了内心深处的情结:虽然多年来居于林泉崖壑之中,没有什么作为更多地报效国家,但也在力所能及地为家乡做些地方公益事业。随后,又撰姊妹篇《彩云桥记》,历数彩云桥建成之前水患给当地农人带来的苦处,讴歌官民一心,凝心聚力建桥的壮举,不禁令人生发无限感慨。

修建彩云桥成为一时盛举,万民欢腾,额手称庆,自然有其缘由。古时,从滇东至滇西,白崖为交通枢纽,彩云桥为必经之道。考李元阳相关文章得知,彩云桥之前一直为木桥,“欹斜不固”,每岁必修,但依然或“木朽不支”,或洪水冲决,“随成随坏”,“苟且目前”,以致“禾稼常为潦水漂”,“蹇裳愁杀路途遥”,过往官商和当地民众无不叹息不已,“苦之”不堪。更有甚者,每逢大吏经过,督邮、津吏只得发动群众,或“拆居民之椽,或借他舍之柱”,架桥修桥,扰民烦累。桥刚修好,大吏旌节轺幰已经临境,官民此时无不 “呼天吁地,祝祷神祇”,“以希万一无恙”。不幸的是,万历四年丙子(公元1576年)六月十一日夜晚,大理地区普降暴雨,一时之间,“涧溪暴涨,桥梁皆圮,孔道阻阂,官民汹汹,茫然无措”。彩云木桥哪里经得起如此山洪,冲没在洪水之中,无影无踪。

是年冬,隆庆辛未(公元1571年)进士,湖北蕲水人王希元出任云南按察使司佥事、分巡金沧道,路经白崖了解到如此情景,当即“捐俸首倡”,倡议府州县各级带头捐资,“募民义举以赀雇役”。此举立即得到府州官吏和广大百姓的响应,其中,一向“慕义向风”、热心赈贫济困的云南县土官杨舟主张建成石桥以图永固,并 “愿出私力以代公劳”。于是,石匠四集,百姓纷纷投工投劳,彩云石桥正式开工建设。次年暮春,彩云石桥正式建成,保证夏季汛期来临前投入使用。据记载,该桥“石如跨虹,酾水为三道桥,长十丈,墩高丈五”。因“汉武年间,彩云见于白崖”,王希元还亲笔题匾“彩云桥”。

从嘉靖二十年 (公元1541)44岁时借奔父丧而弃官回乡之时起,李元阳悠然点苍山下、洱海之滨已经三十六载,虽然过着“行住不妨定,名山总是家”的隐居生活,却极其关心并乐于参与家乡的公益事业建设。见彩云石桥顺利建成,“去危就安,易险为夷”,李元阳深为王希元实心为民办好事实事的精神所感动,称许大理知府莫天赋、赵州知州沈奎灿等各级官员极力捐资倡导,更为以杨舟为代表的士绅民众积极参建的义举深深感动。于是,感慨而作七律《修彩云桥》,抑扬顿挫,叹民生之多艰。撰《彩云桥记》,文采蜚然,叙述修建始末,以自己多年从政为官的实践体会,深刻阐述为官施政之道理:“今天下之大,其间废而不兴、坠而不举者,何限?盖无智人为之先导耳。苟导之则以心感心,将见废无不兴、坠无不举矣,患在上之人不为之倡耳!”

彩云桥修成后,地方官再无“叫喤隳突”之累,百姓再无劳役之苦,可谓一劳永逸,直到清道光十一年辛卯(公元1831年)重修过一次,一直成为滇西通衢大道,方便着南来北往的商旅通行。令人遗憾的是,由于维护不及,又经1925年3月16日的强烈地震,彩云桥渐渐倾圮。1957年,该桥被拆除,南移数米另建水泥桥。如今,“彩云桥”题匾已渺无踪迹,桥体以及桥东西两端巍峨的闪八字形门墙也已无处可寻,两端长长的缓坡也已经变成柏油马路,一切都已经湮灭在四百多年的时光迷雾之中,只有赤水江水缓缓南流。幸运的是,李元阳珍贵的一诗一文,让这座别具深远意义的彩云桥永远留存于后世人的记忆中,修桥者亦永著青史,为后人世代永志不忘。

晨辉下的白崖(红岩) 柴啓栋 摄

确实,由于汉武帝因彩云现于白崖,心驰神往,“遣使迹之”,进而设云南郡、云南县,设郡置县治于白崖,云南之名实肇始于此。故而,彩云、彩云之南、七彩云南之名,成为今天云南旅游文化的热词,彩云已经成为云南一个特殊的文化符号,成为大理人及至云南人亘古不变的乡愁,也为“文献名邦”弥渡增添了更多的人文底蕴。

白崖,一个文化积累丰厚的渊薮,其中不乏白族文豪李元阳的贡献。1575年,点苍山下,崇圣寺旁,翠屏草堂已是春暖花开,冲一壶香茗,李元阳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的风范,一系列关于白崖的故事娓娓道来。

白崖川田畴平旷,土地肥美,礼社江蜿蜒其间,灌溉无忧,庄家收成为临近州县的数倍,滋养着不可胜数的百姓。然而,这里时常闹蝗灾,每当夏秋之际,正是庄家茁壮成长的时候,蝗虫一来,田野间一派凋零,收成十损六七,农人无不大失所望,米价蹭蹭上涨,百姓生活于是陷入困顿。而农谚说“白崖熟,一郡足”,一方面说的是白崖物产丰饶,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丰收之年难得遇到。

白崖四面群山环绕,山峦起伏,罗列如屏,天然营造出一个四季如春的坝子。城西有山名龙顶山,山脚下有寺名医王寺。相传,唐贞观年间,一个神僧经过此地,一番查看风水地脉之后,教导民众在医王寺“建塔以厌之”,名曰“镇蝗塔”。从此之后,“蝗乃不生”,数百年来,白崖号为乐土。后来,由于岁月风雨剥蚀,塔寺渐次倾圮,近年来蝗虫又卷土重来,“大为人害”,百姓迫于无奈四处逃荒,官府征税毫无着落,司狱诉讼累累,盗贼四处猖獗。

1574年,白崖居民朱楠不堪百姓忍受如此惨境,遂倾尽家财,重建塔寺。于是,“一川之内,蝗尽如洗,艽艽穰穰,遂至大有,万井之农莫不欢欣”,重返安居乐业的生活。官府表彰朱楠一家,生儒津津乐道其事,求李元阳撰文刻碑纪事。李元阳听说此事,感慨万端地说:“佛之道,宏深溥博,若夫途人贩竖一领其法,诚能灭悭除贪,施财不吝。朱楠以人之苦为己之苦,损己益人,其感通宜有大焉!”

李元阳品一香茗,意欲未尽,又讲述了一个如梦似幻的传说——仙桥换木。白崖川西北,有昆弥山耸入云霄,峭壁如削,林木葱郁,定西岭驿道从崖下穿过,崖间有个洞穴,名毕钵罗窟。南诏时,有个阿吒力僧杜老蛮,依崖建寺,在毕钵罗窟坐禅修行,参悟佛法。崖上有独木桥,用手指粗细的菩提树木条搭成,弯弯曲曲,依崖而上,非有道之人无法攀援。稀奇的是,每逢十五日夜晚独木桥就换一次,第二天即焕然一新,人们都传说是神仙所为,称之为“仙桥”。更为奇特的是,随后,由于寺僧养了狗,仙桥便消失不见了,不再养狗之后,仙桥又完好如初。

出乎意料的是,明代成化年间(公元1465年~1487年),竟然有人到此一游,在毕钵罗窟石壁上刻诗留念,还隐姓埋名,诗云:“悬崖万仞没跻攀,楼观参差烟霭环。一派水流苍石隙,数声猿啸白云间。堪嗟萧史乗鸾去,定是王乔驾鹤还。唯有灵桥髙略彴,幽禽惆怅对空山。”这让素知天文地理,对佛道有着独到领悟的李元阳也感到奇怪万分,一般人无法到达的地方,竟有人到此题诗刻石,不知何方高人所为?李元阳想,毕钵罗树,出自印度摩诃菩提寺,为如来佛祖成道时树,一名思维树。难道这个题诗人是来去自如,甚或飞檐走壁的得道仙人?

骑猪化象的传说更是神奇。白崖高家有一女孩名高娘,十三岁了,还不会说话,整天只会放牧一头白猪。哥哥从军征讨东川,几个月了,杳无音信。有一天,高娘忽然对嫂嫂说:“哥哥那儿缺粮,吃不饱,我给他送饭去。”家人看到高娘终于能说话了,惊诧不已,答应她说:“赶快给哥哥送饭去。”高娘走后,家人悄悄跟踪其后,想看个究竟。只见高娘走到磐陀石下,循着出水石隙,隐身而去。众人正在诧异,高娘转眼之间就回来了,说“哥哥及其战友们都吃饱了”,还详实介绍了哥哥部队的战事。东川距白崖有二千余里,家人们根本不相信这是事实,于是,嫂嫂把干净的衣服拿给高娘,说:“你去把哥哥的脏衣服换回来吧。”从此以后,高娘天天给哥哥送饭送衣服。一天,高娘对家人说:“哥哥及其部队回来了。”倏忽间,高娘骑着的白猪变成了一头六牙四神足白象,载着女孩腾空飞去。

这是个世代相传的传说,不知起于何朝何代,后来所纂修的赵州志把高娘归入唐代仙释,看来大家都认同骑猪化象的故事发生于唐代,那时正是佛教被崇为国教的南诏时期。在佛经教义中,六牙白象为普贤菩萨所化,表示威灵,象征“愿行广大,功德圆满”。六牙四神足白象是普贤菩萨的坐骑,六牙代表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等六度,四神足指四如意足,即象征欲如意足、精进如意足、念如意足、思惟如意足。学佛参禅之人一旦修炼而得这般佛缘造化,就表示功德圆满,成就佛果。普贤菩萨以智导行,以行证智,解行并进,实现求佛者的志愿。人们据此而争相传说,高娘如此具有神力,是普贤菩萨感应现身,帮助众生度过苦厄,显化菩萨和众生缘分,于是人们在磐陀石上建寺供奉,名曰普贤寺,俗称高娘寺。此地寺宇轩昂,居高临下,林木葱郁,磐陀石下石隙间,清流汩汩,常年不竭,环境清幽秀丽,为僧道清修和士子读书理想之地。明代心学大儒李材云南为官期间在此讲学,称为“天开玄窍”,为赵州八景之一。

李元阳淹贯经史,熟悉地方掌故,还讲述了流传在白崖的赤水彩云、金镂翔环、仙女谐缘等传说,神奇得令人向往,美丽得如诗如画。白崖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可是,不知何故,到清乾隆初年,云贵总督李侍尧却独断专行,不顾民意,擅自将“白崖”改名为“红岩”,硬生生地割裂了当地人们对白崖的深深眷恋之情,使我们必须奋力跨越一道障碍,才能与李元阳等先辈们顺利实现对接沟通!

白崖,真是一个充满神奇故实之地,一个让人思绪自由飘飞的地方。难怪,清乾隆年间赵州名士许宪感慨于此,总结道:“滇南多仙释灵幻之迹,鄯阐(今昆明)、楪榆(今大理)而外,以赵州之白崖为最。奇踪轶事,所在多有。”直到清末,弥渡进士尹萧怡仍然心驰神往,为医王寺题联赞道:“驯鹿有灵,在昔竺云蒸白饭。飞蝗无迹,于今花语湿红崖。”

李元阳于1541年辞官归里,正当44岁之盛年。此时,李元阳母亲董氏、父亲李让都先后去世,等丁忧结束后可心无旁骛于仕途,可他毅然作出了不再复起的选择,开始了他别样的人生旅途。四十年间,李元阳写诗著文自娱而外,列出各种实事好事善事三十二件,“不营生业,薄自俸,厚施予”,“日以自课,老不少替,虽废家产不恤”。1567年,即隆庆元年,帮助真语默庵禅师创建并护法白崖遍照寺,便是其中一例。

李元阳儒释道兼融,三教合一而不偏废,且交游广泛,文学儒雅、理学名家、山人僧道、后学时英、达官贵人、地方名宦,无不友之。真语默庵为宾川州李氏子,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投在鸡足山正宗禅师门下落发为僧,属李元阳晚辈。他虽然不识文字,却生而喜佛,在鸡足山创止止庵,日夜礼诵《华严经》,七年如一日而不辍,竟达到“诵《华严》如夙记”的境地,终于开悟而得佛道。作为佛教圣地鸡足山的最大护法檀越,李元阳钦佩真语默庵的佛学智慧,并引为方外知己,多次礼请真语默庵到崇圣寺开坛讲法,至“化道既广,归来日众”之盛况。

佛学本来就是李元阳的家学,其祖李通曾著《华严疏抄》四十卷,父亲李让也是佛教徒,可谓家传有自。加之,在大理这个妙香佛国的熏陶,李元阳常礼《华严经》,深谙佛学,一生修炼世缘,与滇南名僧的郊游成为他里居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1567年,真语默庵游方布道,途径弥渡白崖,见孔邑山“自高顶而下,至此融结为一奥区”,前俯瞰白崖川,背依峙昆弥山,为佛家最佳之地脉,于是结草庵于山麓,日诵《华严经》其中,潜心紬绎《华严经》,弘扬佛法。李元阳嗜游,一日访友于此,见草庵简陋,基址狭隘,便解囊相助,购买园林土地拓宽基址,创建遍照寺,并倡议众善信捐资,添置设施设备以扬佛法。

令人惊奇的是,在开挖寺宇基址时,“垦土五尺,见垣趺瓦砾”,才知道这是一个不知建于何代的古寺遗址。李元阳不禁感慨:“佛地为神明呵护,时如有待,事非偶然!观此,则默公所创,诸人之施,皆业因缘所使,非人所能也!”故而,取佛光普照之意,名之曰“遍照寺”。在李元阳的大力资助和倡导下,寺宇轩敞宏丽,钟磬长鸣,四方信众来朝,诚鸡足山佛地一大分脉。真语默庵精研《华严经》,佛德日进,法相端严,全然得解佛法,著成《观无量寿佛经注》,以释义分注各条之下,又为之纪,信众读之,无不一目了然,在心灵中播下菩提种子。随后,默庵又在云南县创般若寺、万松庵,大力弘法,1589年,得朝廷赐紫衣,成为名震滇南的一方高僧大德。

也许是家学渊源,李元阳一生笃信佛学,和默庵结佛缘始于鸡足山,那时李元阳出资帮助默庵,将他创建的止止庵迁址重建,扩大规模,更名为雷音寺。遍照寺顺利建成,李元阳高兴万分,欣然而作《遍照寺记》,引用唐代高僧澄观清凉禅师法语,阐述佛学之功用:“华严大教,一文之妙,摄义无遗;一偈之功,能破地狱;盥掌之水,尚拯生灵。”再引其名言“见闻为种,八难超十地之阶;解行在躬,一生圆旷劫之果”,引导信众依照《华严经》修行,假以时日,克服障难,终能成佛证果。《遍照寺记》一文,不见于李元阳诗文集《中溪汇稿》,载于他编撰的《云南通志》,署名“李逸民”。细心解读此文,也许我们能看到李元阳哲学思想中佛学思想的一个侧面。

此后,遍照寺一直作为白崖地方的一个佛教胜地,法嗣绵长,僧俗络绎相从不绝,代代相传,数百年间香火旺盛。在1736年和1836年修纂的《赵州志》均有记载,而到了1936年撰辑的《民国弥渡县志稿》中,则记载说该寺已毁,想必是毁在了咸同之乱的兵火之中了吧?因为,在成篇累页的方志资料记载里,白崖的大多数寺宇尽皆毁于那场骇人听闻的人间劫难之中。穿过400多年的时光,回顾清末明初佛教蓬勃发展的盛况,令人唏嘘不已。

弥渡白崖古城 柴启栋 摄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一直是封建社会传统儒家知识分子毕生追求的理想,因而施政教化,成为出仕为官者的必修功课。今人研究李元阳,多看重其儒学思想和为官政绩,忽视了其更加注重教化民众的一面。在读道光《赵州志》时,见《李中溪敦风教议条例》一篇,细细品读,感慨良多。

明王朝发展至万历年间,由于官场吏治腐败,致使盗寇横行,社会秩序混乱,社会公共道德败坏,村风民俗日渐奢靡,可谓世风日下。辞官居家的李元阳对此十分不满,担忧万分。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李元阳结合乡风民俗实际,根据自己施政实践,拟定出了十四条改进乡风民俗的规定,报请云南巡抚邹应龙批准,在全云南通行。这移风易俗的十四条规定,类似于今天的村规民约,针对性强,语言简洁,通俗易懂,许多内容于今天仍然有深刻的教育意义,如提倡节俭办事、遵纪守法、孝友信义、敬老扶弱等,但有一些内容也因囿于时代局限已经不合时宜。尽管如此,为窥视当年李元阳的思想,我还是坚持把它全文录出,分别是:

一是婚嫁不许争尚奢侈;二是丧事不许酒肉待客;三是女死不许争孝搬奁;四是有丧不须停柩日久;五是寺观不许妇女游览;六是光棍不许哄诱子弟;七是邻佑不许纵容赌博;八是仇隙不许匿名投帖;九是兄弟不许诬争家财;十是亲亡不许轻用火化;十一是设社仓赈恤孤老;十二是鳏寡免其户役;十三是各甲有孝友著于家、信义称于里者,许公举以凭查奖;十四是容面生歹人、逋逃之徒,一家不举,十家连坐。

邹应龙和李元阳,为官清正廉洁、务实为民,都是声震朝野的人物,是那个时代的脊梁。显然,在“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点上,忘年之交的二人却是不谋而合,为官就要辅佐君王成为尧舜那样的贤君,教化民众让社会返璞归真。邹应龙不仅聘请李元阳修纂《云南通志》,以资政教化,还亲自点定批准了李元阳拟定的 《敦风教议条例》“十四条”,并冠以“李中溪”名号,曰《李中溪敦风教议条例》,在全云南范围内施行,成为明朝政府在新开发边地云南各族民众共同遵守的行为准则。

民风民俗,关乎一方经济社会之兴衰。李元阳深谙吏道,认为“民俗之美恶,系于吏习之臧否”,故而为官期间,汲汲于整饬吏治,里居期间也极其关注淳化社会风气。他所拟定的敦风教议 “十四条”条例从社会秩序、社会公共道德、村风民俗等方面,对民众的日常生活行为作出细致规范,其目的就是要使民风纯朴敦厚,从而实现正风敦俗、以教兴国的儒家治国目标。这也是李元阳无论是在朝为官,还是家居著述,一直追求的终极目标,这种思想在其所作《姚安太守卓吾先生善政序》中有着深刻的表述,李元阳称赞李贽“唯务以德化民,而民随以自化”,何尝不是李元阳自身实践的真实写照!

历史总是在循环中轮回,至清道光年间,国家政治社会生态和李元阳生活的年代惊人地相似。也许是深深感触于此,赵州知州陈钊镗、学正李其馨等修纂《赵州志》时,别有寄托地把《李中溪敦风教议条例》全文收录于“民俗”条之后,以为为官施政者所鉴,绳愆纠谬,注重教化,敦风厉俗,维护社会稳定,以期国家昌盛。这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担当精神,不用说明代、清代,也不用说今天,单说历史长河中星光灿烂的李元阳们,这些有着深深责任感的知识分子的心灵都是一脉相承,息息相通的。

我们的先祖就是遵循着这 “十四条”走过来的,也是沐浴着李元阳们的教化走过来的,一点点抛却蛮荒,一步步走进文明。具体的细节我们无法得知,地方志书记载就是,至清代中期,弥渡“人文与州城并盛,但五方杂处,习尚稍殊”,弥渡下川“汉彝相杂,务学重农”,白崖则是“耕织相兼,回汉杂处”,一派多民族和谐居处的景象。至今,我们的血液中,仍然流淌着这些文明的基因;我们的生命中,仍然一代代承接这些文明的密码。

翻阅云南丛书版《李中溪全集 》,古朴雅致,墨香四溢。检索四卷诗集、六卷文集,其中有很大比例的文章、诗作,都是表彰各级亲民爱民之官吏,赞扬他们的德政惠政。何故?答案便是,知音难求,惺惺相惜。因为,回顾李元阳十五年的为官历程便知道,李元阳就是一个亲民爱民之官,注重文化教育选拔人才之官,深得百姓赞扬的廉官好官,有江阴“李公祠”、荆州“李公井”“李公堤”为证,有至今还流传在白族民间的许多故事传说为证。

李元阳辞官回乡里居期间,撰写了大量山水诗和山水游记,描绘以大理苍洱为中心的各地奇绝风光,给人以逃避现实的印象,因此有人称之为“隐逸诗人”“逃禅”。解读李元阳传奇式一生,我不赞同如此观点。简而言之,我认为,李元阳信佛,崇拜老庄,却以儒为中心,三教合一,满心都是家国黎元,无时不忧社稷苍生,不愧为通融诸子百家的滇中巨儒。

李元阳出身书香世家,自小熟读诸子百家,通晓儒家典籍。他1522年中云贵乡试亚元,1526年中式进士,选庶吉士入翰林院,开始他跌宕起伏的仕途生涯。1527年出任江西分宜知县,1528年回乡守母丧,1531年出任江阴知县,1533年内擢户部主事,不久改任江西道监察御史。1536年巡按福建,弹劾贪官污吏,选拔实学真才,一省为之廓清。同时,还利用公余校勘和刊刻 《通典》《十三经注疏》,分发各地,供得不到典籍的莘莘学子学习。1539年,李元阳出任荆州知府,治理七州县水患,整治官场不良风气,1541年丁父忧离任时,士民“垂泣远送,祠祀焉”。这个简历,是封建时代传统知识分子“学而优则仕”的正常轨迹。

对于为官之道,李元阳认为,统治者之于人民,应该“若慈母之于赤子”,官员只有“以孔子之道,善于其身,施于其政”,才能做到“政简而敬,和而平”,造福于黎民百姓。“至诚恻怛”,是李元阳对一个出仕为官者的重要衡量指标,并认为其核心在于一个“仁”字,忠于国家朝廷,更要忠于人民,时时事事不忘人民,不受任何诱惑,以“信”待民,勤勉尽责,永不懈怠。如此,方为知行合一的“耿介之君子”,方能做到廉洁奉公,方能得到百姓爱戴,才有资格进入“循吏”之列。这种施政理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儒家思想要求,无论在朝堂为官,或是在基层施政,李元阳严格遵循不怠,切切实实地践行着。

在里居家乡大理苍山脚下的四十年,李元阳还是一个儒士本色。这种思想突出表现在他和一批大理地方好官的交往和一系列文章之中。虽然,李元阳辞官,远离了各种政治纷争和矛盾,但他从来没有因政治失意而颓废,也没有因过早辞官而产生无法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遗憾和牢骚,更没有成为一个对现实绝望的 “逃禅者”。比如,1577年,白崖彩云桥在各级倡率之下建成,李元阳十分感慨地说:“今天下之大,其间废而不兴,坠而不举者,何限?盖无智人为之先导耳。苟导之则以心感心,将见废无不兴、坠无不举矣。患在上之人不为之倡耳!”表彰云南按察使司佥事分巡金沧道王希元、赵州知州沈奎灿、云南知县孔宗海、土县丞杨舟等为官为民办实事好事,提出了为官必须率先垂范、以身作则,才能得到广大群众拥护的为政理论。

再如,1564年,大理府通判张民表关心民瘼,急人民所急,勇于任事,和人民同甘共苦,筑城保民,民得以安,赢得白崖人民的良好口碑,“里居缙绅谓君有功于民”。消息不胫而走,李元阳知道后,欣然命笔为之作记,联系自己多年为官施政经历,感慨良多,发自肺腑地说:“大理府在白崖设通判四十多年来,通判历经十任,竟然没有一人把筑成当成自己的责任的人,唯有张民表将之承为己任!”尽管大明王朝世风日下,但仍然有如张民表者,忧国忧民,爱民护民。

在李元阳笔下,赵州弥渡地方的好官无不记录在案,他们无不是“父老称其节爱,上官称其干济”,或是“大吏嘉其能,百姓安其恕,商旅诵其平”的官员,诸如大理通判王朴、舒魁、许承恩,还有赵州知州潘嗣冕、潘大武、桂榖,名列方志名吏。这种对好官的竭诚推许也鲜明折射出,李元阳首先是一个典型的儒士,在他的心目之中,始终心系天下国家之事,始终不忘黎民百姓,昭示了他忧国忧民的儒家济世精神。

李元阳尊儒崇儒,还信佛学佛。李元阳的佛学思想源自大理妙香佛国的濡染,源自家族深厚的佛学信仰。而李元阳作为一个传统儒家知识分子不仅对佛学深深的信仰和精深的研究,还与弥渡白崖结下了深深的佛缘。

大理佛教兴盛,李元阳出生世代信佛之家,佛教思想深深扎根于心灵深处。但在李元阳的实践中,信佛学佛以修“世缘”,以佛佐儒才是他信佛学佛的根本所在。也就是说,儒、佛、道各具所长,以佛道智慧帮助儒者参悟儒学之道,三教相通,而三教合一,臻于至善之境。这种情况,唐宋以来诸大儒无不有之,只是大儒用佛道而又避讳言佛道,心存“不可对人言”的幽隐罢了。而李元阳则是毫不避讳,先后为刊刻《法华要解》《楞严会解》《八识矩规》等佛教经典作序,阐述佛教要义。在《镇蝗医王寺记》中,李元阳说:“佛之道,宏深溥博,自古名贤硕儒皆致其宗重,有宋如韩魏公、范文正公、富郑公、司马温公,莫不参访其法而诣其极,当时人国赖之以安,此则上智知其大者之所为也。”这些前辈大儒们信佛学佛,落脚点还是治国安邦。而对于寻常百姓,信佛学佛也是大有益处,李元阳又说:“若夫途人贩竖,一领其法,诚能灭悭除贪,施财不吝,以崇饰塔庙,其人之愿如持左劵以取,必于佛无弗应者。”

在白崖遍照寺的创建过程中,李元阳担当了一个首倡者角色。作为创建者默庵的挚友、遍照寺的护法檀越,李元阳不仅自己捐施善款,还发动里居乡民缙绅踊跃捐资,共同襄赞而成盛举。李元阳因事而发感慨道:“默庵矢志创建遍照寺,各方善信积极布施,非人力所使,都是因为佛缘所致啊!”李元阳还引用唐代高僧清凉国师名言“见闻为种,八难超十地之阶;解行在躬,一生圆旷劫之果”,道出自己学佛心得体验:只要身体力行,“施一米一木者,利益岂有穷哉”,每个人都能成就佛缘正果。道教亦是如此,能纯净人的心灵,促使每一个人积极向善。

李元阳的思想世界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三教合一而归结于儒是其基本的特征。李元阳曾在《答龙溪王年兄》中说:“初不计为孔、为释、为老也。”就拿李元阳最重要的思想著作《心性图说》来说,该书以周公《太极图说》为参照,以佛理释心性,兼以庄老任性自然、忘物忘我之说,阐述儒学“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谓之教”的新思想,赋予理学格物致知以新的含义。这便是这部书创新之处。其实,民国年间,李根源等刻云南丛书时也发现了这点,李根源作《重刊中溪家传汇稿序》说:“先生之学以佛入,以儒出,复性为本,济世安民为用,故历官内外,格君惠民,卓然有经世才,见称于时。及发为文章,一皆书写其所学,而于佛旨尤三致意焉”,当为中的之评。因此,在李元阳的哲学思想体系中,儒、释、道各有侧重,不是简单的三分各其一的均匀分布,而是以儒为核心,以佛、道二者辅佐之,即以佛道为表、儒学为里,经世致用。

今人章尚正先生 《中国山水文学研究》中曾说:“儒为骨,无骨不实,佛为神,无神不美,道为气,无气不活”。于李元阳山水诗文观之,确为至理。李元阳一系列山水诗文不仅得云南大理山川之助,丰富的人生经历和深邃的思想更是其不竭的源头。山水诗文以儒为骨、以佛为神、以道为气,积极入世的儒家思想,让诗文充满厚重阳刚之骨气;追求寂灭涅槃的佛教思想,使诗文呈现出神秘的空灵之神美;重视生命存在的道家思想,让诗文弥漫着生命的灵动之气韵。故而,李元阳诗文跌宕恣肆,哲悟诗意,境界高远,远离“小我”之境地,超凡脱俗,非一般文人墨客所能及。

毋庸置疑,大理白族,因为有了李元阳而增光添彩;大理历史,因为有了李元阳而更加精彩。作为一个弥渡人,一个土生土长的“白崖人”,嗟叹李元阳坎坷的人生经历,敬仰李元阳远大的理想抱负,钦佩李元阳横溢恣肆的创作才华,倾慕李元阳深邃无垠的思想世界,也从内心深处感谢李元阳为之留下的一系列诗文。因为,有了李元阳的这些诗文,“文献名邦”弥渡才来得更加顺其自然,底气十足。

编辑手记:

明正德十六年的“大礼议”事件,导致李元阳由朝廷被贬至县。在地方的李元阳整顿纪律、肃清吏治,兴修水利、发展生产,实为当时明朝一股清流,然而这在当时已经渐趋腐败的明朝,也为贪官污吏所不容,最后,他对朝廷失去信心而无奈选择归家隐居,从此催生了在云南文化史上,在文、史、哲、书法、教育等领域创造突出成就,被誉为“史上白族第一文人”的李元阳。本文通过对李元阳在弥渡的生活与记录,不仅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关心黎民的李元阳,还有在这片土地上同样关心百姓疾苦的其他人以及他们为此做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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