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商出海俄罗斯

江玮++袁雪

价格低廉、种类丰富的中国产品对于轻工业薄弱的俄罗斯来说吸引力巨大，但俄罗斯物流基础弱、跨境电商征税政策的不明朗，给中国电商提出新的难题

26岁的马克西姆生活在俄罗斯西伯利亚的萨列哈尔德，这是地球上唯一一个坐落在北极圈分界线的城市。中国对这位俄罗斯年轻人而言是个遥远的存在，但他的生活却又和中国密不可分。

几乎每个月马克西姆都会收到来自中国的包裹，他所用的背包、音响、车灯、手机、充电器、帽子、手套都是中国制造。在有着“国际版淘宝”之称的全球速卖通上购物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他最近还打算和一起玩游戏的队友在上面采购一批游戏装备。

卢布在2014年到2015年问贬值7一半.众多西方零售商失去竞争力，来自西方国家的跨境交易量在郡一时期急剧减少，而来自中国的销量则刨造了新高。

俄罗斯电商企业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俄罗斯电商销售额在2016年达到9200亿卢布（约合154亿美元），大约三分之一的交易额来自跨境电商。作为欧洲第四大电商市场，俄罗斯市场的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受跨境电商的驱动，尤其是来自中国的跨境电商。

在俄罗斯的跨境网购订单中，发自中国的订单占据交易额的一半，占订单数量的比例更高达90%。目前进入俄罗斯市场的中国电商包括阿里巴巴旗下的全球速卖通、京东、兰亭集势等，并不断有新的电商加入。

速卖通2010年开始进入俄罗斯市场，买家数量超过2200多万，相当于每6个俄罗斯人中就有1人在上面网购。京东则在2015年6月启动俄语站，并承诺30日退换货服务，借此争夺俄罗斯电商市场。半年后，京东方面宣布吸引了200万注册用户，每天产生30万个订单。不过，专注于俄罗斯电商研究的咨询公司EWDN的研究认为，京东在俄罗斯的后续发展有些乏力。

“其他中国电商市场被速卖通甩在了后面。”服务于莫斯科一家电商咨询公司的马克西姆·科莫诺夫对《财经》记者表示。但俄罗斯电商市场仍有增长空间，俄罗斯的互联网普及率超过70%，在使用互联网的人群中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在网上购物;电商销售额占俄罗斯零售市场的份额不到3%。

市场也存在不确定性，酝酿中的对外国电商征收增值税的立法一旦落实，跨境电商业务将受到冲击。

卢布暴跌带来的契机

维克托·史地潘诺夫是亚马尔-涅涅茨人自治区邮政局局长。他对《财经》记者表示，从2016年9月至2017年10月，他的辖区跨境电商包裹增加了70%，史地潘诺夫从2015年开始感到来自中国的包裹数量明显增多。

与之呼应的一个节点是，2014年，俄罗斯在西方制裁和油价暴跌的双重打击下陷入经济危机，卢布暴跌。

“当卢布在2014年到2015年间贬值了一半，众多西方零售商失去了它们的竞争力，这是为何来自西方国家的跨境交易量在那一时期急剧减少，而来自中国的销量则创造了新高的主要原因。”咨询公司EWDN在一份报告中写道。

也正是在2014年，速卖通成为俄罗斯排名第一的电商平台。据俄罗斯市场研究公司TNS在2014年公布的数据，速卖通在俄罗斯的访问量于当年7月达到1590万，排在其后的俄罗斯本土电商巨头Ozon和国际电商平台eBay分别为850万和820万。

马克西姆·科莫诺夫对《财经》记者称，尽管俄罗斯本土电商在送货时间、退换货方面占优，但它们在产品种类和价格上并不具备优势。

在重工业发达的俄罗斯，轻工业基础却很薄弱，大部分轻工业类产品都需要进口。价格低廉和产品丰富成为俄罗斯用户选择中国电商的主要原因。电子产品、服装和纺织品是俄罗斯人最爱网购的“中国制造”商品。

这样的产品结构造成速卖通在中产阶级聚集的莫斯科等大城市的市场份额并不比其他电商高，目前其用戶主要集中在二三线城市。速卖通俄文站负责人刘威也对《财经》记者表示：“如果一直只卖中国产品，用户‘长大以后会离开我们。”从2016年开始，他们开始推进本地业务，引进俄罗斯当地品牌和国际品牌。

另一方面，电商们也意识到如果只依靠低价吸引用户，这样的模式不可持续。一些有品牌意识并在寻求海外市场的中国企业找到了与平台的契合点。

郑日伟是北京日伟国际服装有限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旗下有一个羽绒服品牌ICEbear，是去年“双11”速卖通服装品类的销量冠军。

郑日伟的服装生意从北京雅宝路起步。作为对俄罗斯和东欧地区服装贸易的集散地，雅宝路在鼎盛时期聚集了超过1万名商家。但2014年随着俄罗斯经济形势的恶化，雅宝路的辉煌也一去不复返。

尽管彼时对从线下转型线上还有疑虑，但他决定一试。“一是当时线下不景气;二也是确实希望通过线上，把品牌更精准地推到海外，走线上起码能知道，我的衣服都卖给谁了。”

知道自己把衣服卖给了谁意味着商家可以通过线上销售数据，根据用户画像提前开发款式，并通过预售来了解市场反馈并及时调整。

物流是最大难题

仅在几年之前，俄罗斯电商市场还是一片荒芜，俄罗斯消费者对网购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一个主要原因在于，俄罗斯幅员辽阔，公路和铁路设施又相对薄弱，物流体系的落后造成电商用户购物体验糟糕。

“物流是跨境电商里最难解决的问题。”刘威也认为。

由于成本较低，邮局渠道是卖家普遍选择的物流方式。2013年3月，速卖通曾在俄罗斯进行过一次促销，由此带来的结果是从中国发往俄罗斯的包裹从一天几千个变成了一天17万个。

庞大的包裹量让负责运送“最后一公里”的俄罗斯邮政系统措手不及，当时俄罗斯邮政系统的日处理能力只有3万件。由于无法及时处理，俄罗斯用户收到包裹的时间从一个月变成了3个月，俄罗斯邮政收到大量投诉，导致俄罗斯邮政CEO被撤换。

除了处理能力不足，还有基础设施严重落后的问题，在中国早已通用的包裹条形码在俄罗斯是才开始使用的新事物。史地潘诺夫介绍说，现在包裹有了专门的条形码，就使每个物流环节更为高效和透明，用户也能随时追踪包裹的状态。据了解，速卖通方面还与俄罗斯邮政通过电子数据交换（EDI）对包裹的信息进行跟踪与监控，以便对包裹的投递统筹安排。

面对中国电商在俄罗斯的迅猛之势，俄罗斯最大的私营快递运营商DPD开始更多地涉足中俄跨境物流快递服务。“过去用户等待来自中国的包裹需要数周的时间，现在85%的用户可以在两周内收到。”DPD首席商务官佐恩德伯格说。

作为天猫在俄罗斯的主要物流合作伙伴，DPD通过菜鸟海外仓和发送点的配合使得大部分的订单能够在大城市实现次日送达，其他地方也只需3日到5日。

今年10月，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在莫斯科表示，这还不够，俄罗斯需要现代的物流系统，以便在48到72个小时内向该国的任何地区运送货物。

征税政策风险

持续增长的俄罗斯电商市场吸引了更多的跨境电商，但它们在俄罗斯的发展也面临政策的不确定性。目前俄罗斯对跨境电商订单的关税政策相对宽松，每月累计1000欧元以下、不超过31公斤的包裹免税。

近年来，俄罗斯国内开始讨论要对跨境电商订单征收增值税并降低征收关税的门槛。

俄罗斯当局已经对相关法律条款进行修改，使跨境电商交易也适用于增值税征收，但目前这一法律只限于软件销售、数字内容和其他电子服务，线上下单、线下交付的产品暂不适用。

推动对跨境电商征税的力量是俄罗斯本地电商企业。他们认为在目前的政策下，境外电商平台比俄罗斯本地平台更具竞争优势。

德勤莫斯科办公室税务合作人奥列格·别列津对《财经》记者表示，据他了解，相关法律已经起草完毕，但俄罗斯政府内部仍在讨论，还未提交至国家杜马。和今年1月生效的針对外国公司在俄境内提供电子服务的增值税相似，跨境电商将需要缴纳18%的增值税。

“俄罗斯政府担心目前较高的免税门槛使得他们无法对规模庞大且在迅速增长的跨境贸易征税。”别列津说。他表示，虽然俄罗斯政府有可能在今年之前结束讨论，并将草案提交给国家杜马，但更现实的是可能在2019年才能通过，因为在通过立法之前仍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比如还未就征收增值税以及免关税的门槛达成共识。

欧盟大部分国家以22欧元作为免增值税的门槛，但欧盟从2021年起将取消22欧元的跨境免税额度。别列津认为，俄罗斯也有可能不对增值税设立免税额度。

关税方面，俄罗斯跨境电商订单的免税限额预计将从2019年1月降至500欧元，并于2020年1月降至200欧元。超出500欧元的部分将被征收30%的关税，超出200欧元部分的税率为15%。

白俄罗斯从去年4月开始调整关税收取标准，跨境电商订单的征税基数从200欧元降为22欧元。受此影响，速卖通上的交易减半，用户也不再倾向于购买手机类产品，而是向着22欧元以下的数额购买。

不过在俄罗斯市场，三分之二跨境电商订单价值在22欧元以下，超过500欧元的订单只有1.5%。在科莫诺夫看来，虽然征收增值税将推高跨境电商的产品价格，但俄罗斯电商市场仍将继续增长，尽管增幅可能较此前放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