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归 苏

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归 苏

我不喜欢夏天，却年年回味在那个夏天发生的青涩故事，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在面对一个女孩的告白时落荒而逃。

三年前的教室走廊外，蝉鸣终于还是轰轰烈烈地掀起了这个带着香樟味的盛夏，我刚要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签字笔的墨水沾到了手指上，在去洗手间时，经过隔壁的文科班，我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没错，我又被跟踪了。这一个月内，我们上厕所的时间点总是那么巧合，巧合到我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臭脾气曾经得罪过这位小姑娘。她真的是个小姑娘，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胖嘟嘟的，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扬起的清爽短发只能蹭到我的肩膀，我在心里叫她“矮冬瓜”。

但根据我严密的反侦察，得出了一个更加糟糕的结论，她不是想要把我堵在厕所门口揍我一顿，而是仰慕我。证据是每次我们的眼神交汇时，我都能看到她躲闪又雀跃的目光，还有那像是被人捏了一把的红耳垂。

我一点也不了解女孩，更不能感同身受地去揣摩这个莽撞女孩的酸涩心事，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能将喜欢表达得如此热烈、奔放。我害怕她这种勇往直前的冲劲儿，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理，只能在见到她时绕道而行。

我向周围人打听她的来历，同桌竟然一副“你居然不知道她是谁”的表情望着我。矮冬瓜是文科班中的佼佼者，写得一手好文章，作文总是被复印后分发到各个班级作为参考。我从书桌里找出最近发的那团作文纸，展开来，第一次细细地读了一番，文笔温婉、恬静，如果我不认识她，或许会觉得她是一位长发飘飘、清纯脱俗的女孩。

“可她是个矮冬瓜啊！”我小声嘟囔着，被同桌用力拱了一下手臂，他眨了眨冒红心的眼睛，反问我：“难道你不觉得她小巧、可爱吗？”我用力想了想她白皙的脸蛋和密长的睫毛，刚想点头，但想到上次在厕所门口，她用力塞进我手中的那张餐巾纸，便用力地摇了摇头。即使她能细心到发现我手上的墨水，我还是抗拒她，或许是因为我们截然不同的性格——她率真、勇敢，我别扭、沉闷。

我从未接受过告白，也从不知道一个女孩能为爱勇敢成这样。有一次，刚下晚自习，我便被她堵住了。借着微黄的灯光，我看清了她脸上的小雀斑和嗫嚅的嘴唇，她紧紧地绞着衣服的下摆，在我转身要逃离的时候，她拉住我的袖口，大声地说：“我喜欢你。”我听完这句话，用力地拉住书包的带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夺路而逃，身后传来她愤恨地跺脚的声音。我像是夹着尾巴的大灰狼，被一只小兔子欺负得说不出话来。

自此，每当我们狭路相逢时，矮冬瓜总是将羞愤藏在眼里，企图用白眼杀死我。我知道逃跑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我确实没办法面对听到告白后居然勾起了嘴角的自己。我什么时候变得不讨厌她了，我不知道，只确认是她的率性、直白感染了我，我担心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她拉下爱河。

我喜欢的是长发飘飘的女孩，怎么会对一个矮冬瓜另眼相看呢？我狠狠地摇了摇头。后来，她再也没在走廊上堵过我。原来，她喜欢一个人，只是说说罢了，我的内心充满挫败感，竟然泛起一种她为何不能多坚持一会儿的责怪的情绪。才子多风流，她也不例外，我像是一个被心上人抛弃的多愁善感的少女，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咬牙切齿。

当我们不再刻意相遇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她身上的不寻常之处。比如在图书馆，她总能将自己小巧的身体放在空空的书架上，乐悠悠地晃动着两条腿，再配上一壶茶，便是清闲的老干部作风。或者在体育场上，别的女孩总是轻轻柔柔地打着羽毛球，她却挽起袖子，在乒乓球台边与男生大战三百回合。更可怕的是，每次买饭的时候，她餐盘里的饭菜总是堆得高高的，怪不得她脸上有婴儿肥。

就像雷达一样，我开始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地了解她。我心里包裹着的炽热的情愫，已经无法隐藏。

“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在我喋喋不休地向同桌讲着她的趣闻时，同桌突然不怀好意地抛出了一个炸弹。也对，平日里闷不作声的我，一谈起她来就一反常态，变得异常活泼，这点小心思，旁人一看便知。我脸上一热，将刚发下来的物理卷子丢给同桌，瞪了他一眼，催促他快做。卷子里传来他沉闷的笑声。

我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同样的地点，只是季节换成了冬天。在瑟瑟冷风里，我将她堵住了。我哆哆嗦嗦地酝酿着措辞，问她夏天的那句话还算不算数，她冷笑着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让我不必羞辱她，她有自知之明。我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连连说“不是”。正要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时，她却被一个前来寻找她的男孩拉走，那个高大的男孩恶狠狠地盯着我，警告我不要欺负他的美美。她叫苏美，而我却从来没有开口叫过她“美美”。

这一天之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终于还是走散了。高三的日子总是很忙碌，我也没有再次主动出击，只是默默地关注着她。她长高了，也瘦了，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眼睛像是天上闪耀的星星。或许这样也不错，没有我，她照样活得精彩，所有的美好与爱，她都值得拥有，不值得拥有的人是我，没有珍惜的人也是我。

毕业前夕，我偷偷摸摸地打听到她的高考志愿，虽然与我想去的大学相隔甚远，可我还是决定跟随她。拍毕业照的时候，全校人流涌动，那日拉走她的男孩摸了摸后脑勺和我道歉，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情急之下才对我恶语相向。

“妹妹”与“美美”，原来竟是这样。

我发疯似的到处找她，可惜人潮涌动，她再也没有出现过。高考后，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拎着箱子去她心仪的大学报到，心中的遗憾再也没有人能填满。有一天，我在食堂吃饭，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碗和一张熟悉的脸，她好像自来熟一般平静地吃着饭，而我却在她给的餐巾纸中泪流满面。

她说她高考后摔断了脚，为了逃避军训，故意在家休养了半年。我知道前因后果后，将食指放在热乎乎的番茄蛋汤里画了一颗心，也终于对她说出了那句话，她却毫不在意地狼吞虎咽。我想，她已经翻身做主人了，从我也喜欢她的那一刻起。

年少时的爱恋总是那样青涩，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当初能更加勇敢一点有多好，这样，我们就不会错过彼此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