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九天

郝天晓

[4] 若风舞

又是一个清晨。

清凉的风，汩汩流动的溪水，透过眼睛的缝隙就能看到的金灿灿的阳光。

若兮心想，是不是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实际上今天是月胧出嫁的日子，她要摘下最大的那个桃子当作贺礼。可是她却不敢睁开眼睛，她只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月胧出嫁的“这个”早晨。

“喂——”一个声音轻唤着若兮。

若兮一惊，她没有听到脚步声，也就是说这个人守在她身边很久了。

“喂——你醒了吧！”是个男孩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年龄应该和若兮差不多。

若兮慢慢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一张非常俊气的脸。那脸白皙清秀，在阳光的照射下充满了朝气，两只黑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若兮，睫毛上下眨动着，似乎还带着一滴清晨的露珠。

“你是谁，从哪来？”他又问。

“我、我……”若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说自己是山鬼若兮，那会不会吓到这个美少年？天哪，自己这副鬼样子，怎么能见得了人？

若兮下意识地想躲开他，心念一动，身体便向后飞去。她吓了一跳，在空中一个转身，突然看到了自己在河里的倒影：一个身穿白裙的美丽仙女，长发齐腰，衣袂飘飘，凌空飞舞，宛如惊鸿。

那少年竟也飞到若兮身边，他微笑着：“你飞舞起来可真漂亮，像风一样！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若兮看着少年，再看看自己的倒影，终于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吞了云珠，云珠便让她脱胎换骨，甚至连她的腿伤都治愈了。现在她完全可以不用再做山鬼若兮了。

她想起少年称赞她的话，“既然我能像风一样飞舞，那我就叫若风舞吧！”若兮心想。

“我叫……若风舞。”

“若风舞，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雷。”那男孩又笑了一下，他的眼睛很明亮，但不知为何，眼神里却似乎隐藏着一丝忧伤。

若风舞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正认真地对自己说：“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天，我有了新名字，阳光非常明媚，一个帅气的男孩对着我笑，我要开始新的生活……”

“你和我一样也是云族人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雷试探地问道。

若风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半天才勉强说了三个字：“算是吧！”

“你怎么会睡在河边？”

“嗯……我太累了……”若风舞的脸红红的，说谎话的感觉真难受。

“你要去哪？云族人一般都很少离开云顶山的。”雷好奇地看着若风舞。

若风舞迟疑着：“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喜欢跳舞……我想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若风舞转头望着远方的一朵云，云喜欢哪里便飘向哪里，不正是过着它想要的生活吗？

雷看着若风舞那透着一丝红润的白皙脸颊，一时间竟看呆了。但随即，他打了个冷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得实施他的计划了。

“对了！我昨天看到有个马戏团在附近的村子里表演，你可以去问问马戏团班主，看他们是否还需要人。”雷对若风舞说。

“马戏团是什么东西？”

这话把雷一下子逗笑了。

毕竟莫高山的生活太闭塞，若风舞当然不知道马戏团是干什么的。但雷不同，他像是经历过很多世面似的，很详细地告诉若风舞，马戏团里有杂技、马术、魔术等等很多好玩好看的表演，当然也可以有舞蹈表演。

若风舞听得很来劲，马上就要去找那个马戏团。雷怕若风舞找不到，便主动给她领路，来到了那个村子。

按说昨晚表演了一个晚上，马戏团的人应该正在休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正急急忙忙地、甚至有些慌乱地往那几辆大车上运东西，似乎想立刻离开这里。

若风舞和雷迈过地上凌乱的道具，好不容易才找到班主海老板。那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正俯身和轿子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若风舞不便上前打扰，好不容易等到海老板与轿子里的人说完话，便上前说明了来意。可是海老板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句话就把若风舞打发了。

“我们着急赶路，暂时不需要新人。”

若风舞虽然很沮丧，可还是想再试试：“我给您跳一支舞看看吧！不会耽误您太久。”

可是海老板根本就不搭理她，冲着他的伙计喊道：“快点，马上出发，那些没装车的东西都不要了！”

雷不高兴了，上前去和海老板理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海老板挥手推开雷：“走开！”

雷“哎呀”一声，捂着手臂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若风舞上前查看，只见雷的胳膊上竟然像被锋利的钳子夹过一般，留下了两道锯齿状的血印。若风舞的心里一阵内疚，因为雷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她生气地上前拦住轿子：“我只是想进马戏团跳踏月舞，你们不收我也就罢了，凭什么打伤我朋友！”

“给我滚开！”海老板瞪着眼睛，扬起了巴掌。

“海哥……”这时，轿子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那海老板竟然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十分关切地来到轿子边，轻声询问着：“怎么了，萨萨，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海哥，我很好。我听人说过‘踏月舞是鸟族公主的绝技，跳舞之人飞舞夜色之中就好似踏着月光而行，那舞姿可让世间万物黯然失色，只是我一直未曾见过。”

“懂了！”海老板点着头，随即招呼那些伙计，“喂！过来把这两个人带上马车，我们马上出发！”

就这样，若风舞和雷像兩件货物一样被塞到了马车空隙里，然后便一路狂奔着离开了村子。

马车很是颠簸，而雷又受了伤，虽然若风舞撕下裙角给他包裹住了伤口，可是每颠簸一下，雷还是疼得直咧嘴。

“对不起，雷，都是我害你受苦了。你用另一只手托着点胳膊，也许会好受些。”若风舞一脸的内疚。

雷怔怔地看着若风舞：“好多年都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了。”endprint

好多年？若风舞心里琢磨着，难道雷和她一样也没有爸爸妈妈？但是她没好意思多问。

若风舞对雷说：“其实你不必陪着我，我相信海老板要是看过我跳的踏月舞，一定能收下我。”

雷却满不在乎：“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其他事可做。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再者我也想看看你的踏月舞呢！”

马车又颠簸了一下，雷的身体一顿，那半悬着的胳膊肘一下子碰到了他藏在衣服里侧的匕首。雷急忙提醒自己：看什么踏月舞，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马戏团一路奔波，似乎在躲避着什么，都有点慌不择路了。直到太阳下山，他们才趁着月色在一个山坳里停下车辆，开始支帐篷生火。

几簇篝火噼噼啪啪地燃起来，轿子前挂的那串贝壳风铃随着晚风“叮叮当当”地响着，一只细白的玉手撩起轿子帘，透过缝隙去看那风铃。

海老板看到了，急忙过去放下帘子：“萨萨，当心着凉。”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海老板急忙说：“你等我，我去拿个斗篷。”

海老板拿来斗篷，扶着那个女子下了轿子。

雷和若风舞守着一堆篝火，假装烤火，但其实却在偷偷地看着那两个人。

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但服饰衣着却能略窥一二。她的发髻梳得松散而不凌乱，服饰简单却不失整洁。她斜靠在海老板的身上，似乎在看天边的星星。

“快到了吗？”萨萨问。

“快了！”海老板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没听到风铃叮叮当当地叫个不停吗？因为它太兴奋了，它快回家了。”

“你也快回家了。”

“那也是你的家。”

若风舞真的沒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她疑惑地看着雷。

雷却一副得意的样子，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他小声对若风舞说：“那个女人是水族人，我们云族人和水族人有些渊源，所以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水汽。至于那个海老板，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海蟹精。那么这个故事就是，一个生活在海边的海蟹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爱上了一个水族的姑娘，姑娘的父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便偷偷溜走，用马戏团隐藏身份想回到大海。但是事与愿违，姑娘的父亲发现了此事沿路追来，所以马戏团只能不分昼夜地赶路，想甩掉姑娘的父亲。”

若风舞瞪大了眼睛：“你说的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雷一笑：“我猜的，不过我猜什么历来猜得准。小时候，我和哥哥玩猜东西的游戏，总是我赢。”

“你还有哥哥呀！”

雷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是有个哥哥……不过后来他偷了东西，被赶出了云族，我也被他连累，再也回不去云顶山了。”

若风舞的心被触动了：“我也一样，回不去莫高山了。”

“莫高山，那不是山鬼住的地方吗？”

若风舞不想再隐瞒下去：“对不起，雷，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什么云族人，我只是一个丑陋的山鬼。但是我从小就喜欢跳舞，后来也是因为有人偷了东西，我受到牵连被赶出了莫高山。我曾经以为我拥有着莫高山的一切，那里的树、那里的花、那里的鸟，可是一夜之间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后来鸟族公主教了我踏月舞，还把云珠给了我。为了云珠不被人抢走，我就把它吞进了肚子，想不到那云珠竟把我变成了云族人。我想这也许是上天想给我一个新的人生吧！夺走了一些东西，又给了我一些东西。如果我现在还在莫高山，肯定还是那个总被小伙伴嘲笑的山鬼，不会得到云珠，也不会遇到你，所以上天对我还是公平的。”

若风舞看着雷，苦笑了一下。

原来哥哥当年是把云珠给了鸟族的公主，雷心想，他扭过身体，用胳膊把那把匕首压了压。

这时，萨萨转身看到了若风舞，就走过来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若风舞赶紧站起来：“我、我叫若风舞。”

雷也站起来补充道：“她是云族人，她是我们云族里跳舞跳得最好的姑娘。”

说完，雷还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若风舞。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若风舞是山鬼而看轻她，既然上天已经给了她一个新的人生，那就从忘记过去开始吧！

若风舞看了雷一眼，似乎明白了雷的用意，对萨萨点点头：“现在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我给您跳一支踏月舞吧！”

萨萨掀开头上的斗篷，笑着对若风舞说：“好啊！这个夜晚一定会让我终身难忘。”

这回若风舞看清了她的脸，弯弯的眉毛，黑黑的眼睛，虽然嘴唇少了些许血色，但是仍能看出那是一张秀美的脸。

若风舞心念一动，一挥衣袖，飞上了天空。虽然燕林儿只教过若风舞一遍踏月舞，但是燕林儿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子里，她转动腰肢，她挥舞衣袖，她纤足踏月，无非是重新复制了一遍燕林儿罢了。只不过燕林儿的云珠是放在怀里的，而她的云珠在她的身体里，所以她的舞姿比燕林儿更多了一丝飘逸与仙气。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呆了，似乎就连篝火都停止了跳动。正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若风舞身上，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地面上的水汽正越来越浓，甚至那串贝壳风铃都已经缀满了水珠，再也发不出清脆的声音了。

等到若风舞旋转的衣裙重新飘落地面，众人先是惊愕了片刻，随即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几个伙计大着胆子建议海老板留下若风舞。

海老板扭头问萨萨：“萨萨，你觉得怎么样？我们要留下她吗？”

可是萨萨的身体却颤抖起来：“他来了……”

海老板一听，忙喊道：“灭掉篝火，马上离开这里！”

萨萨却一把拉住他：“太迟了，下雨了！”

果然下雨了！那雨大滴大滴地滴落下来，砸得人生疼。可还没等人来得及去拿雨具，那雨滴就变成了雨线，唰唰唰地垂落下来，之后雨线又变成了雨河，不仅把所有人都浇成了落汤鸡，整个山坳也快被灌满了。

马匹惊慌地鸣叫着，使劲地往山坳外面跑，车上的东西散落下来，有的漂浮在水面上，有的直接掉进了水底。伙计们有的叫嚷着想拦住那些马匹，有的干脆丢下一切向山坳外面爬去，但是坡地上的草和泥混成一体滑得很，往往爬到一半就又连滚带爬地摔回到山坳里。endprint

这雨水却似乎让孱弱的萨萨恢复了力气，她高喊一声：“父王，你不要再捉弄这些人，赶快现身吧！”

可是并没有什么人现身。萨萨施展法术想控制住那些雨，可是她的法术又怎能和父亲抗衡，雨依旧越下越大。萨萨和海老板已经站在了轿子顶上，但是那些倒霉的伙计有的已经被雨水没顶。雷和若风舞都飞到了空中，所以暂时并无大碍。

雷对若风舞说：“我猜那个没现身的老头，肯定是想淹死这里所有的人。我就看不惯这种仗着法术高强就欺负人的，哼！看我的！”

雷的双手在胸前交错，一团蓝色的光在他的手心闪烁着，他扭头对若风舞说：“我给你表演个魔术，把这里所有的雨都变成一朵云。”

說着，雷就把手中的蓝光射向了高空。可与此同时，从山坳的雨塘里突然窜出一股如水蛇一般的水流，一下子缠住了雷的脚踝，把他从空中拽了下去。雷没有防备，身体一歪，手里的蓝光也射歪了。若风舞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雷的手腕，可是下面的那股拉力实在是太大了，不仅把雷拉进了雨塘，就连若风舞也被一点点地拉进去。

“父王！你放了他们吧！他们只是过路的，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萨萨在大雨中哀求着，可是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雷想召唤出闪电对付那个坏老头，可是若风舞一直拽着他的手，如果这时召唤闪电，一定也会伤到若风舞，所以他对若风舞喊道：“你松手！松手！”

可是若风舞却以为雷是不想拖累她，反而拽得更紧了：“如果松手你会淹死的！”

若风舞使足了力气：“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雨水冲刷着雷的脸庞，虽然模糊了他的双眼，但是他却觉得眼前的若凤舞真切无比。

水下又是一股力量，把雷的身体完全卷进了雨塘，雨水瞬间便没过了他的头顶。

“雷——”若风舞呼喊着，身体突然白光四射，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迸发出来。整个山坳、整片天空都被那片白光笼罩了。雨水仿佛蒸发一般，化作了一小团一小团的白色雾气，最后一群群地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朵朵散发着白色光芒的云朵。伙计们有的从泥地里爬起来，有的从云里爬出来，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若风舞扶起地上的雷，她自己也不知道体内的云珠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但雷知道云珠曾经是云族的镇族之宝，化雨为云算不得什么，只是若风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了控制云珠，确实很有天分……

（精彩下期继续！）endprint